她看见她颤抖的嘴唇,颤抖的手指,和颤抖的摇头。
女孩正小幅度地摇着头,在那个男人飘飘然地劝说自己妈妈的时候。
于是哭声愈来愈大,摇头的频率也是。
胖女人宽厚的手附在女孩狂抖的肩膀上,那边紧闭双眼的男人刚把火点上,听到哭声又一阵心烦,骂了一声,叼着烟一个大步往自己家走去,赵秀园知道他又要拿东西打人,想也没想伸手拦住他,聂鑫一个挣脱,一巴掌落到女人脸边。
她突然就停住动作,脸上比起疼似乎先到来的是羞赧,嘴巴微张,不自在地伸手先挡住自己火辣辣的脸,不想让人看到般,原地踱了很小的两步。
这时,女孩的哭声才彻底放纵。
聂鑫拿来了一个木制的凳子,骂着脏话指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你他娘的哭什么!”
旁边的两个男人纷纷拦住他,他也丝毫不减怒气,狰狞着脸喷着唾沫,瞳孔都缩紧,骂到最后竟抡圆胳膊将凳子丢向小女孩。
最后落下一句污秽的骂声:“操ni|ma的——”
木凳的腿被地面常年磨得锋利,它擦过方稚的手背,压到她弓起护住小女孩的肩膀上,凳子没了动力,轱辘轱辘落到楼梯上,滚了几节才停。
胖女人终于没再忍声,直接开骂。
“你还敢打孩子?!”
“关你屁事儿!!”
一男一女吵了起来。
方稚脑袋有些混沌,抬眼看向那些争吵的人们,右边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左边两个男人,中间张着手做和事佬的胖男人。
楼道的声控灯不算亮堂,照不全所有人。
她蹲在右侧护着小女孩,灯也在右侧,打在赵秀园脸上的泪痕和泛红的脸颊上,脖颈里若有似无的伤疤和手腕上圆形的点疤现在暴露在方稚视野里。
胖女人气急了,细数着他家暴的行径,涨红了脖子,横起来眉毛,但始终没忘挡住身后的母女包括自己。
“我给她口饭吃她就该感恩戴德!!我问你我把她打死了吗?啊?!我把她打死了吗?!?!死胖子多管什么闲事,我的老婆孩子我想怎么打怎么打!”
聂鑫和什么都中等的那男人站在光外,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能隐约看到因急速讲话抖起来的脸皮肉,和一根就算到了这个局面还没有按灭的烟。
呛味,唾沫,脏话,抬高的手臂,紧咬的腮……
和恶心作呕的言语。
突然——
一个哭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自己怀里传来。
“姐……姐姐,你流血了。”
温热的液体流过指尖,鲜红的血滴在水泥地面上。
刺痛和钝痛一起涌上来。
楼道里的风刮得更急更凉了。
回家的时候,方稚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睡过去的李舒棠,接着,步子跟关门声都被放得很轻。
把书包慢慢放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碘伏,小心地走到卧室给自己抹了一层。
伤口很长,从小指侧面到手背三四公分的长度,但是很浅,出血量不大,倒是被砸出来的青紫越来越深。
方稚草草撕开三个创可贴横着贴在上面,盖不满。
处理完,又蹑手蹑脚把碘伏放回去,走到书包那儿,慢慢把今晚买的荔枝提出来。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很大。
“回来了?”
李舒棠哑着嗓子从沙发坐起来,方稚回头,两人对视:“把你吵醒了?”
“我就眯一会儿,你去洗澡了没?”今天冷,风也大,李舒棠在家准备馅料的时候提前给她热好了洗澡水。
方稚慢吞吞的,把荔枝举起来给她看:“我分一下再去。”
李舒棠站起来,看向那一大袋荔枝问:“这次怎么买这么多?这会儿买可不便宜。”
她见李舒棠走过来,把左手藏在身后,边讲:“我们老板今天带我去买的,超市那边处理的水果蔬菜他见还算新鲜的就拿了,我也是。”
“那姥姥肯定高兴,有一周没吃上了。”
“还久呢,所以多买了点,但可不能让她一下发现,你又舍不得管她,她馋,老把荔枝当饭吃,吃太多要凉肚子的。”
李舒棠已经拿出新的塑料袋,“你去洗澡吧,我给她分出来,能吃个四五天。”
方稚顿住脚,啰嗦了句:“别分四袋,她知道了要说我们。”
李舒棠点头。
接着,一人往卧室走,一人揭开一张新的塑料袋,突然都被一声从墙体传来的打击声顿住,两人静止一瞬,周围变得安静,能浅浅听见一些争吵声。
方稚突然心虚,背在身后的手又躲了躲,眼神总往李舒棠那边瞄,但后者没什么情绪,只是沉默地分荔枝。
很快装好袋,在只剩下风打在窗户上隆隆作响的屋子里,两人也没再讲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