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木转命途，医者一方济民，千金之重，为德为心。”

外界纷扰隔在氓花迷雾之外，谷中日丽风清，药堂内小童摇头晃脑地背着文卷，眼光斜后注意着门边一道黑色袍摆。

就这短暂地一恍神，头顶倏地挨下一道竹板。

“凝神。”

书月抬头，刚想争辩一句什么，就被医者淡淡一眼砸掉了气势。

“我错了，师傅。”

“行医时一分神就是一条人命，容不得你半点闪失，若静不下心便自解弟子令出谷去。”

书月连忙摇头认错，其余弟子暗自挺直坐正，阿月也是，明知道师傅这段日子正在气头上还敢分心，这不找罪受吗？

好在上首医者神色一顿，想是谷主传音有事商议，来不及多一句嘱托便走了。

眼见师傅人出了门外走远，书月耸着的身子一下垮下去，她习惯性往门外一瞥，对上门口那人空洞的眸子。

这可比生气的师傅还要吓人，常妍侧过身子往她背上一拍，“看什么呢，等会师傅回来又要训你。”

书月在药堂里年纪最小，平日性子也要闹腾些，闻言往桌上一趴，小声嘀咕，“我想出去玩。”

谷里先前不知道从哪里来了群怪人，成日守着各大药堂园圃。在烬先城默认之下强行关闭出口，偌大一个南氓，也是好些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南氓医者本是天下客，一年到头多是四方行走。赶巧那段时间师傅回谷准备行医要备的药草，顺带查验年前给这群孩子留下的课业，滞留时间一长，就被这群“十二宗门派出来维护南氓秩序”的家伙困住。

南氓医者素来为世人崇敬，因她们行医济世走在人世间，不像大宗门出了祸事需要上门求医。

这样一个地方想积累民望太容易，声势一大难免沾染是非，于是谷里除了最开始辟出此地的谷主一门外便只剩下几个无家可归的幼童。

严格来说医者并不算是南氓之人，却是谷主多年至交，闲来无事随便教小孩一些东西，便被一串尾巴追着叫师傅。

大宗门什么天灵地宝寻不到，南氓被世人推崇，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如今谷里无权无势，若是卷进什么祸事里药堂里的小孩怎么办。

苏苑面上看不出担忧，出门时经过守在门口的“人”，魂魄往生后留下的残躯，被仙家养成只会听话的傀儡，这样罔顾人伦的术法已经在正道明光投下的阴影处攀附多年。

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那一双空茫湮墨的眸子随着她移动，待人走远才转过头去吓到了药堂里的小弟子。

苏苑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药田，山间草木郁郁，一涧清流掩在枝条下，盛着依旧青绿的碎叶去往人间山河。

医者留下一道轻而浅的叹息，算了下日程，那家伙似乎也快要到了。南氓无妄之灾，双方偷得此生几十年，逃不过也能认命了……吗？

*

南氓一隅。

“来，你们先放他躺下。”陈擎风一手招呼着旁边几人，指着面前清澈溪水道，“这水灌过谷中药田，也跟着染上灵植药性，对上氓花一毒功效最好。”

果然这溪水一灌下去，先前额头还冷汗密布的人立时松下身子，口中不再呓语，整个人面上带着平和安然。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后怕，“想不到这氓花中毒浅都能闹出这么不人不鬼的样子，先前我还觉得长得好看……”

满地白色花田在阳光下仿佛泛着彩色光芒，原本梦幻的景象再看怎么都显得诡谲。

队里的老人见识自然是多些，何掌柜拍了拍说话人的背，“别丧气，明远，我记得你这次来南氓是为了给家中老母寻药。”

青年身子偏瘦弱，方位感官敏锐，平日里多在队伍前头与掌柜择路。闻言边点头边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都怪我不争气，文武不还精没本事，给娘抓的药都凑不齐，前几日药铺伙计说南氓不拒求药之人，想着是一条生路我才来的。”

说完他面色振奋起来，“父母在本不该远游，我已失了孝道，不能在因几株花草再耽搁家母病情。”

远行者不一定是求大富大贵，青方民风淳朴，商队中多是无可奈何之辈，听了这话也都重新打起精神来。

齐阶这时正在给地上的人加一道静心的法诀，抬头对上何掌柜目光，轻轻颔首以示敬意。

据齐阶所知，何掌柜家中圆满，此行想必更多是为了青方集会壮大，同时为年轻人打样，此情此景也算后继有人。

说起后继有人，他指尖露出一丝鬼气攀在这人领侧，然后留下其余人在原地商议此人处置。几人所在花田位于两山中谷，净萧见他抬头便回到下方。

齐阶还未说话，他便自己解释，“方才我在这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与先前遇到的徐焕州相似的气息，想起师尊你说过这里会有很多人等着我，便先躲了起来。”

齐阶原本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他这次行动敏锐做得好，只是净萧这解释过于细致了些，平白显得奇怪。

但也不必说破，聚魂草近在眼前，齐阶心里难免松快稍许，对事较为听之任之。于是他只当没发觉，“这人出现的时机地点都不对，仙门若真想做什么不该这样明显，谨慎些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