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道天光破晓,白徵失神地躺在床上,连清洗脏污的力气都尽皆失去。
已经几百年没有这么失态过了。
那种疯狂到极致的救喊,那种滔天巨浪般的狂乱,都在声声嘶哑中,将最不堪的念想翻了个底朝天。
他,长宥仙尊,白衣胜雪天光殊胜,屹立在终年凌云的凌岩峰顶。
如今为了最见不得光的俗念,亲自走下了红尘。
泪无声落着,身上的狼狈污泥般地掩盖了神清骨傲。
是他没守好本心,失了做师尊的分寸。
窗外光线柔和,打在映了一片白的榻上,安抚着堕于黑暗的人。
白徵从此,不敢见芙蓉。
这一出来得着实突然,令人始料未及。白徵把自己关在擎渊台多少天,楚栖就不放心地坐在门外守了多少天。
强大的秋泓剑意在大门轰然关上的那一刻便自主布下了禁制,叫人闻不得其声,闯不进半步。
可是对于楚栖而言,再悍实的结界也挡不住由内而发的情海浓烈。
冷泉香太冲了,卷着风汹涌而至,差点没把他淹得发了狂。楚栖眼疾手快,飞速在身上点了几下,封住了令人恼怨的五感和神识。
“这世间为何要有信香这个东西呢?”
他思考着,以手撑头,穿着不算厚重的红衣坐在擎渊台前白玉砌成的石阶上,百无聊赖地转着剑。
昭阳如火的剑身脱手而出,在白玉台上打了个圈,嗖地一下蹿飞无影。
而后把剑送回来的,是刚刚凝成剑意没多久的余长缈。
“师兄,你的剑走丢了。”她捧着书来,将昭阳剑往前一抛。
“它贪玩,见笑了。”楚栖手抚上剑身,把还未开灵智的剑光按了下去,抬头问:“你要做什么?”
余长缈捧着书眨眨眼:“有些没看懂的地方,想问一问师尊。”
楚栖扭头看向高门紧闭的擎渊台,嘘声道:“你这几天先别来,师尊身子不大好,别打扰他歇息。”
“师尊早上还好好的呀?怎么突然病了?”
余长缈睁大了眼睛,纯真的神色让楚栖难以启齿。
他隐晦地提醒道:“你没闻到什么气息吗?”
小姑娘不明所以摇摇头:“没有啊?除了师兄你身上那股常年齁人的沉水香。”
楚栖讶异,不信邪似地打开了禁制。
下一瞬,差点被掀翻在地。
他指尖点住了灵脉,大喘了几口气:“怪哉!你怎会闻不见?”
余长缈好像知道了什么,惊讶捂住嘴,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是说师尊他?”
“噤声!”楚栖吓得魂飞魄散,连形象都顾不上了,一把捂住小丫头片子的口鼻:“你知道就好了,不许说出来,见到师尊了也不许提,听见了吗?”
一番话说得声急色厉,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吓得宛若鹌鹑般乖巧。
“去吧!”楚栖松开手,在膝上支起了手臂扶额微叹:“有什么问题先攒着,等师尊好些了,你再问。”
余长缈去后,他看着远方好几日无人打理的竹篁里,怔怔出神。
自然也没留意到,早已换上一身清爽的白徵悄然借着黄金柱掩去了身形。
看楚栖的样子,似乎在这里守了很久。
只可惜,那好不容易被打醒的脑子和骂沉下去的心,又因那抹红色的背影再次鼓动起来。
“白徵,你可真不是东西。”
他一边暗骂着,一边思考起闭关的可行性。
江知白下山历练未归,楚栖还需要人指导与昭阳剑的磨合技巧,而余长缈才入门,他不能就此扔下不管。
条条皆死路,白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他才啐了声:
“真是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