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盯着那几只饺子,鬼使神差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送入口中。
牙齿轻轻咬破薄皮的瞬间,一股滚烫鲜美的汤汁轰然在口腔中爆开!
那不是油腻的肉汤,而是一种混合了蔬菜清甜与油脂醇香的极致鲜甜,如同一道暖流,瞬间冲上他的脑门,贯穿四肢百骸。
就是这个味道!
一模一样!
谢景行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幼时,母亲缠绵病榻,府中饮食早已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母亲为了让他能吃上一口干净的热食,曾偷偷在自己房里,用小炉子和仅有的食材,为他做过一顿饭。
那也是饺子,也是这样一口爆汁的鲜甜。
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顿饭”的味道。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捏住正欲退下的小桃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教她的?!”
小桃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哭着喊道:“没……没人教啊!是……是小姐自己想出来的!小姐说……说少主您胃寒,身子弱,得吃点这种带汤的暖食,才能养胃……”
养胃?
谢景行听到这两个字,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他盯着小桃,又缓缓将目光移回桌上那只空了一半的瓷碟,良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低极冷的笑:“她倒真是会挑时候。”
他心中的震动,远比表面上显露的要剧烈千万倍。
他多年不食府中饭菜,并非挑剔,而是因为他早已察明,从他继承侯位的那一天起,他吃的每一顿饭,都会被下入微量的慢性毒药。
这种毒不会致命,却会日积月累地侵蚀他的神智,让他变得迟钝、暴躁、多疑。
可苏晚晚送来的这几只蒸饺,他方才入口时便已暗中辨别——不仅无毒,反而……大有裨益。
那鲜美的汤汁,是用猪油渣和白菜自身的油脂巧妙融合而成,入口后竟在他饱受毒素刺激的胃壁上形成了一层温润的“护胃膜”,那股熟悉的、细微的刺痛感,竟奇迹般地缓解了。
他本以为那女人只是个被逼急了的莽妇,在后院胡乱折腾。
却没想到,她竟只凭一道最寻常不过的家常点心,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轻而易举地,破解了他整整十年都束手无策的死局。
他重新坐下,提起笔,在一张新的纸条上迅速写下一道暗令,墨迹凌厉如刀:“彻查厨房所有膳食记录,自今日起,追查下毒之人,无论牵涉何人,格杀勿论。”
将暗令交给侍卫后,他又对外扬声吩咐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主院:“以后我的早饭……若是西跨院还愿意做,便直接从那里取。”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回各处。
大厨房内,一直等着看西跨院笑话的周嬷嬷听到这话,手中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一张老脸瞬间惨白如纸。
而在西跨院,苏晚晚正捏着一个面皮,教小桃如何包出漂亮的花边。
听到传话丫头的禀报,她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挑了挑眉,一抹狡黠的笑意浮上嘴角:“哟,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侯爷,终于肯低头认饭了?”
她将手中最后一个包好的蒸饺随手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等我把东坡肉给他做出来,非得让他自己跪着来讨不可。”
夜色渐浓,西跨院的灯火难得地亮到了深夜,映着几个丫头满足的笑脸。
而在另一端的主院书房中,谢景行摒退了所有人,从书架最深处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本布满尘埃、书页泛黄的账册。
他拂去封面上的灰尘,轻轻翻开。
扉页上,是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正是他母亲的笔迹。
“母遗训:吾儿景行,世途险恶,人心叵测。若此生有幸,能遇一善炊者,必近之,此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