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草棚下铺了干草,席子上面又点起蚊香。沙马子躺在草棚里,翘着小脚摆整我的书和箱子。我正打算进去,却听到她的惊叫声,我两三步跑拢跟前,掀起草帘一看,不由得一阵苦笑:原来她已经把我箱子翻开,正捧着一尊水晶的奖杯看得两眼发光呢!
“这是什么呀?是玻璃的还是水晶的?是你的还是你捡回来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确实是我的,其实三年大学我也不是一点成就都没有。别人经常获得康师傅绿茶“再来一瓶”的奖,我却真真正正是得过大奖。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特长生,反正没有认真去考过什么国家二级或三级运动员,也没有获得什么加分之类的照顾。可就是喜欢,也确实有些天赋,在体育方面,特别是游泳项目上,我始终保持着学校的纪录。
想想,这个奖杯还是我大二参加成都市大学生运动会获得自由泳第一名得来的,想当年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站上领奖台,那种恐惧和喜悦不可言表。
我看着那晶莹光洁的奖杯在马灯下反射着璀璨夺目的光,那光照射着沙马子的脸,闪耀着她那双异彩缤纷的明目,好半天才听她说:“大学真好玩,你都不带我去玩!”
我接了那尊水晶的奖杯,这么多年来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虽然后来也去广告部问过,没想到这其实并不值几个钱,但为什么再一次捧起它,依然有种久违的骄傲呢?
我摇了摇头,看着沙马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想起很多事,我心不在焉地反问沙马子说:“好玩吗?”
“好玩好玩,要是哪天你也带我去大学玩一下就好了!”
我说:“你要好好读书,明天我就带你去玩!”她嘟囔着小嘴不说话。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伤了她的心,就半开玩笑地说:“好吧,我明天就带你去,带你去还不行吗?不过你去大学要翻天!”
“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去了怎么就要翻天?”
我就呵呵傻笑着,看她生气了跳出去,我正窝在那想着事情,又听到沙马子在地上大声喊着:“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我听到沙马子的电话响了,看她拿了电话出去接,一会儿再回来时就显得闷闷不乐的。
我说:“你怎么啦?”
“我还能怎么,我表哥要我明天跟他回老家去。”
“那明天不去大学了?”
“你真的要带我去啊?”
“当然,我最近在西昌学院看书,自考呢。我去看书,你陪着在身边玩也好,看书也好,随你便,如何?”
“好,可是我表哥——不管他的,老娘先去大学玩玩再说。”
西昌学院的北校区原来是西昌农专,修建在东山半坡上,荒郊野地里极其幽静的地方。这天傍晚,我拉着沙马子的手,下了铁路,看到门口硕大的电子显示屏,沙马子好奇地问我这个电视是不是给火车上的人看的?我哭笑不得,说不知道。我们进了学校,这刚开学没有多久,学校里人还不多。我们在一行行绿篱里穿行,在一排排古旧的校舍间仰望天空。巨大的银杏和樟树撑满在头顶,干净的学校马路上此时依稀有两三对学生情侣提着开水壶慢步而去。沙马子指着他们,要我拉着她跟着去看他们在哪儿打开水。
我们穿过球场,那些上了年龄的法国梧桐遮遮掩掩。我们跟着其中一对学生往下走,没想到又转到了门口那两塘水边。
远远的,那对学生躲在墙角里接吻。沙马子明白过来,脸红了,拉了一下我的手,其实我早就看到了。我转过脸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眼神躲闪,骂了一声恶心,转过身去。我正要逗她,没想到她趁我不注意,一把把我推进了水里。
我还没反应过来,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巨大的水花把那对情侣吓得赶紧跑开了。沙马子站在桥上笑得腰都弯了!我又气又恼,真想把她拉下来暴打一顿。
回来的路上我几乎是把沙马子教训了一路。回到赵家坎,把全身的湿衣服都脱了,全身赤条条精光光地钻进草棚里,沙马子也知道我生气了,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看我钻进去,就慢慢靠过来,等到了草帘外,我喝住她,惩罚她一晚上不准睡觉。
我是怎么睡着的已经完全不知道了。第二天起来,身边还是她,睡得正香。我一个激灵起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而沙马子上身穿了件小背心,光着个小屁股,从背后把我死死抱住。
我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叹口气,索性不想了。
沙马子前段时间玩消失,我白天在车站上一直帮老李装卸货物。直到现在,我依然怀念这段日子:做苦力,肌肉膨胀,磨砺心肠;一身臭汗,大碗喝酒,大盆吃饭,然后洗个澡,无比惬意。今天中午的时候,我给老李打了个电话,我说这两天我朋友来了,就不来帮你了。老李说帮不帮没关系,中午吃饭一定要过来,今天特别加了菜的,就几步路不要让兄弟们为叫你再跑一趟。
我决定把沙马子领着一起去。沙马子今天穿着正常,本来身材就娇小,穿的黄色衬衫很大,身子就显得更加小巧,她穿的细腿牛仔裤很细,腿就显得很结实,一肥一瘦之间小屁股又圆又翘,走路的时候弹弹跳跳的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形象。如果她不开口说话,还看不出是个彝族妹妹。我像哥哥领着妹妹般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火车站。
沙马子从早就给我抱怨昨天折腾了她一夜让她没有睡好,我呢从早上就一直在问她同样一个问题,我说:“你确定,我们没有怎样吧?”
快走到的时候,我又问她。她皱着眉头,很不耐烦,说:“哎呀,怎么老问,那样又怎么样吗?反正我是你的女人了!你想啊,除了我,哪个会死缠烂打跟你个穷小子住草棚,反倒是你还不愿意了?”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多远的老李和他老婆,还有众多兄弟看到我们都叫唤起来。
李大嫂惊讶地上下打量沙马子,这才说:“老表,你和小表妹难逢难遇来吃顿饭,可你看我这……哎呀,对不起啊小表妹,表嫂今天没准备好!”
才几句客气话下来,沙马子和老李的老婆已经非常熟络了。在我眼里,完全像对走失多年的母女,两个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给大家添饭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