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还没开始，教学楼的空气里已经有点躁动。

没有吵闹，但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混乱，所有人都在提前忙碌。

各班在准备体育文化节的筹备。

颜澄站在操场上，听着动员仪式上的宣读，台上的声音不紧不慢。

“本次文化节按综合评价计入班级积分，各组人员由班委统筹协调，以方便执行为首要原则……”

方便执行。

这个词出现时，眼睛不小心被光晃了一下。

规则有时会打着这个旗号。

不争论，不解释，不公开讨论，以现成的方式推进。

一种带有倾斜感的“现成”。

颜澄悄悄往前迈了一步，一步之后，她察觉自己这次没有被不适吞没。

仅仅是视野的打开。

.

午休铃响时，班长就拍着手让大家集合。

黑板上写了一些关于任务的划分，和去年一样，基本没什么问题。

每项任务都标着一句：“按能力优先”。

班长开口时语气轻松：“大家尽量按最合适的位置报名。”

最合适的位置。

颜澄注意到几位同学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神色带着疑惑，好像不知所谓合适到底由谁决定。

没来得及反应，班长已经开始读最先定下的名单。

“上次文化节谁跑得快，还是从那几位里抽吧，省得重新测试。”

“策划那块……有几个男生之前接触过，就先按旧的来，不折腾了。”

“展示区的细活，可能得请美术好的同学帮一下，女生会更仔细些，我初步定了几个。”

确实和上一次没有不同，每句话都是从过往版本里直接复制出来——这就是默认的能力分配。

所以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因为每个理由都够温和，不会刺到人。

不会刺到人？

颜澄感到胸口有一点熟悉的波动，不急不缓，像一个旧的症结被轻轻碰触。

于是她继续听，班长刚好讲到了班级展区的布置。

“需要一到两位女生提前到场布置背景板，不占时间的，动作快一点就好……”

“为什么是女生？”有人嬉皮笑脸地打断，“好班长，那我干什么？”

班长笑得无害，看向提问的人：“女同学做事细嘛，而且是顺手的活，暂时用不上你的力气。”

很简单的一句话，布置也在这简单的一句话下，变成了无关紧要且不需要能力的小事。

只是顺手，只是帮个忙，毕竟是小事。

这件小事没有任何别扭感，似乎是这样的。

但它又精准勾画了一个分配图景，中心任务掌握在固定一群人手里，外围那琐碎的劳动便自动落到另一群人身上。

班长又点到了江攀：

“你美工能力好，做事也稳，到时候一起帮忙吧。”

江攀的笔尖轻轻顿了一下。

颜澄留意到她那短暂拧起的眉，仿佛被触到某个隐蔽的点。

江攀是经常被夸“稳”“能干”、从不拖后腿的人。虽然和自己的关系比较微妙，但她对外很少露出情绪化的一面。

台上的班长没有注意，继续说着：

“策划组需要联系学校文艺部一起定表，事情比较重，我先把刚刚三个男生写上去，他们暂时负责跑这些。”

某根神经似乎抽了一下，这次，颜澄知道这个反应来自什么。

看不见的毒是最难发现的，它散布在空气的每个角落，在不知不觉中钻进她们的身体，污染五脏六腑。

班级会议已经进行了十多分钟。

短短十几分钟，颜澄仿佛看到了一个越来越倾泻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