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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胡老板进京 > 第23章 失败者之歌(4)

第23章 失败者之歌(4)(2 / 2)

这些中年人,在电视上互相挑剔着,毫不掩饰着对房子和金钱的欲望,户口和独立住房是必要条件,车子和子女独立是充分条件,选择成功需要必要和充分条件相结合。他们每每提到自己失败婚姻时流泪,又把责任全部归于另一方,将“伟大”二字镌刻在自己脑门上。

张功利和沈蓉蓉每次都自作主张给他们配对,他们以五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来判断谁是真爱谁是逢场作戏,在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乱麻时,他们依然乐意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一条短信,打破了因为看节目而恢复的和谐。

张功利不会发短信,准确的说他不会汉语拼音,也不学习笔画法,连触屏手写输入都嫌麻烦,屈指可数的几次发短信都要依靠张小雯。这是张功利的第二个手机,手写触屏智能机,在他单调的生活完全是浪费,他只有在电话铃猝然响起的一刻才充满了人生的盼头,但很快又被保险推销钱币升值的广告所浇灭。他的手机里没有秘密,不像男人那样设置了层层密码,开机都采用掌纹识别。除了几条卖房卖车推销男性保健的垃圾短信,就是逢年过节的群发祝福信息,每每收到,他都要求张小雯替他回一句:祝您也快乐、幸福,张功利。

张小雯享有父亲短信的优先阅读权,这条晚上十点发来的短信内容是:我已住进海军总医院,目前情况良好,明天准备接受化疗,请各位亲友勿念。发件人是董雅雯,张功利的初恋情人。

这段情史也是沈蓉蓉念兹在兹的,过去的版本是董雅雯因为家里反对,没跟父亲结合成,多年后两人在胡同口碰见,人家孩子会打酱油了,心灰意冷的张功利这才经人介绍认识了从外地来京的沈蓉蓉,后者捡了个漏。现在的版本是,张功利被抛弃了,沈蓉蓉无奈接手,从此开始了悲苦的人生。

张功利找了张小纸条,划拉了几个字递给女儿,“按上面的回吧”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是在网络被用烂了的签名档,所有恋爱不顺利的女子都用这句话自欺欺人,张功利不知道从哪看见这句话,读了几遍觉得挺顺耳,记了下来,终于派上用场。

张小雯还没输入完,纸条就被沈蓉蓉抢了过去,像抓住了偷腥的鱼。“哟,张功利,被我抓住了吧,春心荡漾了吧,觉得人家病了你就有机会了吧,我告诉你,你别发劳什子短信,你直接扑过去,打个包每天跟床前守着,端屎端尿,人家就给你重归于好的机会了,她不是婚姻不顺么,你们还能借机重温初恋记忆,你快点走吧,我求求你了,我没有一天看见你不烦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找你的晴天去吧!”

没曾想,张功利真去了。

一大早,他收拾了几件衣服,趁着沈蓉蓉买菜的功夫,离开了这个家,没拿车钥匙拿了公交卡,像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

他先是去了海军医院,没有想象中孤苦伶仃的场景,病房里很热闹,董雅雯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她像女主人一样招呼着大家,病房跟客厅没有区别,除了墙面的颜色惨白和飘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很用心地削着苹果,拇指用力,像是要卡在果肉里,苹果皮形成一条完整的曲线,她削完一个就分给大家一个。

“老张,你来了,吃个苹果吧。”在削张功利的苹果时,她顿了一下,果皮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张功利摆摆手,却还是接了过来,他无法拒绝一个病人的请求。

他抽烟而熏黄的牙齿咬在上面,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迹,他的牙齿开始有了出血的毛病,不敢吃一切坚硬的物体,但他还是把苹果咬得很用力,把牙龈嵌在果肉里,又努力拔出来。

董雅雯把周围的人给他一一介绍,她的老公,她的儿子,她的同事,她的朋友,她显得一点也不孤单,她开玩笑地说生病也没那么难过,大家都凑齐了,连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也突然出现了。

大家簇拥着她进化疗室,张功利站在队伍的末端,他看见被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董雅雯努力起身冲他挥了挥手,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手绞着公交卡,不知怎么回应。

进了化疗室以后,大家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四下散去,电梯里,他们说着这个女人的可怜,在最艰难的时刻还要演出一幕家庭和谐的喜剧,谁不知道,她的老公早在外面有人了,她的儿子因为出国留学欠下一屁股债,她前两年伺候患病的婆婆累得吐了血,才查出癌症的毛病,查出来就是晚期。

张功利想冲出去,重新守在病床前,但狭长的电梯里前面排满了人,电梯门在推进一个截肢的病人后重重地关上了,缓慢的下坠。密闭的空间里,他的眼神只能集中在那空荡荡的裤腿里,病人死死抓住床两边的扶手,侧着脑袋,咬着牙,牙缝里传出哼唧哼唧呻吟的声音,五官因疼痛而扭结在一起,他的病号服上还沾着血迹,像一朵颓然绽放的生命之花。

张功利无处可去。

他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游荡者。

他提着那个蓝紫色的尼龙口袋,口袋里装着从衣架上扯下来的衣服,张功利发现不小心把沈蓉蓉那条内裤也扯了进来,那条内裤的蕾丝边已经脱丝了,腰围的松紧被沈蓉蓉逐渐变胖的身材撑得失去了弹力,反复的清洗让棉质的内衬起了一层毛球,上面沾染着一点洗不掉的血迹。

他本想把沈蓉蓉的内裤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但最后还是塞到尼龙袋的最下面,他要遮蔽掉这个女人在他生活里的印迹。

张功利太久没坐过公共汽车了,自从有那辆便宜的小汽车代步,他就自诩脱离了无产阶级的队伍。如今,他重返这个阵营,站在这辆拥挤的环城公车里,嗅着别人身上的汗味、狐臭味,汗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浸湿了他的衣服,黏在他身上,他一动不敢动,四周都站着虎视眈眈的人,他只能保持着向上直立的姿势,他感到自己的腿负担不了上身的重量,脊柱一寸寸地被压迫着,他从肚子往下望,望不到自己的脚。

他本不想与人靠得太近,但售票员不断催促着:“往里面走,里面空着呢,别堵门口”,他是被后面的人推到车厢中部的,这个位置没有风,只有一群年轻人埋头摆弄着手机,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开怀,这长方盒子像带着魔力,操控着他们的神经。

他瞥见前面那个年轻人手里牢牢攥着带脚印的传单:北方置业,帮你安居乐业,帮你创造就业机会。他看了眼地图,公司的地址就在这趟车的下一站,一幢高级大厦的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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