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本站设为首页
收藏新乡村

新乡村

首页 书架
字:
背景色: 关灯 护眼
首页 > 夹生饭 > 尘埃落定与生命馈赠:呼吸

尘埃落定与生命馈赠:呼吸(1 / 2)

 女儿三岁生日那天,我们在家里举办了小型的庆祝会。青竹的母亲也来了,她带来了亲手编织的毛衣,抱着孙女,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她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心中充满感激。

吹灭蜡烛后,女儿用沾着奶油的小手,好奇地指着墙上我们新挂上去的一张放大照片——那是我们一家三口最近在阳台上的合影,阳光灿烂,笑容真切。

“爸爸妈妈,宝宝!”她奶声奶气地说。

“对,是我们。”吕青竹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然后看向我,眼中是无需言说的安稳幸福。

那一刻,窗外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洒满客厅。

我曾迷失在深夜的狼群,也曾沉溺于自我献祭的幻想。但最终,我走出了那片迷雾重重的森林,没有变成被咀嚼吞咽的残骸,而是学会了如何耕种自己的土地,如何建造属于自己的、坚固而温暖的房屋。

那碗夹生饭,我终于咽完了最后一口。而此刻我手中的,是刚刚出炉的、香甜柔软的新米。它滋养着我,也滋养着这个家。

过去的梦或许曾发霉,理想或许曾腐烂,但它们都化作了土壤深处的养分。而年少时那个追梦的自己,并未死去,她只是蜕变成了一个新的、更坚韧的形态,牵着现在这个我的衣角,一起走到了今天这片开阔的光明之地。

我不再是那只羊。我是经历过风雨的树,是能够提供荫蔽的屋檐。

女儿五岁那年,我们送她去了小区附近的幼儿园。她继承了吕青竹的好奇心和我的一点执拗,对世界充满了无数个“为什么”。某个周末,她蹲在书房门口,指着那个依旧放在角落的纸箱,仰头问我:“妈妈,那里面住着故事吗?”

孩子的直觉有时精准得可怕。我怔了怔,走过去,和她一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也许住着一些很久以前的故事。”我轻声说。

“可以讲给我听吗?”她的大眼睛眨呀眨,充满了期待。

我看着她纯净无邪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些过往,那些信,那个名叫吕教授的人…它们太过沉重和复杂,远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能够理解的。但我也意识到,它们是我的一部分,是构成今天这个“妈妈”的隐秘脉络,它们不该被永远封存在黑暗中,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被讲述。

我打开纸箱,没有去拿那封信,而是翻出了那几本实验记录本。我指着里面一幅我当年手绘的、略显稚嫩的细胞结构图,对她说:“看,这是妈妈很久以前,像你现在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画下来的。”

女儿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泛黄的纸页。“妈妈画得真好。”

“那时候,有一位很好的老师,”我斟酌着词句,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得更柔,“他教会妈妈很多很多事情,比如怎么把图画得更准确,怎么耐心地寻找答案。他很聪明,也很善良。”

“像爸爸一样吗?”在她的小世界里,爸爸几乎是“聪明”和“好”的代名词。

我微微笑了笑,没有直接比较:“嗯,他和爸爸一样,都希望妈妈能变得更好,能快乐。”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记录本里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图表吸引过去了。她没有再追问关于那个“老师”的更多事情。

但这次对话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涟漪。晚上,等女儿睡熟后,我走到客厅,发现吕青竹正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

“今天女儿问我,箱子里是不是住着故事。”我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低声说。

他的身体微微一顿,然后覆盖住我环在他腰间的手:“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那是一位很好的老师的故事。”

吕青竹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将我拥入怀中。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轻轻拂过我们的脸颊。

“也许,”他沉吟着说,“是时候把这些故事,安放到一个更合适的地方了。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更好的记住。”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个纸箱像一个小小的墓碑,标记着一段被封存的往事。而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去重新安葬它,用一种更从容、更坦然的方式。

又一个春天,我们带着女儿回了我的老家。老屋后山有一片安静的坡地,那里长着一棵巨大的老樟树,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我们挖了一个小坑,然后,我亲手将那个纸箱放了进去,里面是那些笔记、书籍,以及那封最终没有被烧掉的信。

我们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女儿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庄重,安静地靠在我腿边,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裤脚。

“就在这里吧。”吕青竹轻声说,“有阳光,有树,很安静,也很好。”

“嗯。”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即将被泥土覆盖的箱子。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底的释放。仿佛一段漫长而艰辛的和解,终于在此刻完成了最后一个仪式。我们将泥土缓缓填回,踩实,然后移来几块溪边的石头,随意地堆放在上面,像个不经意的小标记。

做完这一切,我们牵着手下山。女儿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追逐着一只蝴蝶。

走着走着,吕青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盖个小房子吧。夏天来避暑,冬天来看雪。”

我侧过头看他,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失眠的夜里,我对自己窝囊人生的痛斥,对那碗“夹生饭”的绝望。而此刻,牵着身边这个男人的手,看着前方欢笑的女儿,脚下是踏实而温润的土地。

那碗夹生饭,我终究是咽完了。并且,用自己的方式,种出了新的、饱满的稻谷。

“好。”我紧紧回握他的手,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山风吹过,带来新翻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老樟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一声悠长而温和的叹息,又像一句跨越了时空的、最终的祝福。

我们都没有回头。

下山的路似乎比来时更轻快了些。女儿终于追上了那只翅膀带着金粉的蝴蝶,兴奋地小脸通红,小心翼翼地将合拢的手掌举到我面前。

“妈妈,你看!我抓到光了!”

我蹲下身,看着她从指缝里隐约透出的那一点闪烁,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是啊,她抓住的不是沉重的过往,而是此刻跳跃的光。

“真厉害,”我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过,我们让光飞走好不好?它可能还要回家找妈妈。”

女儿歪着头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蝴蝶振翅飞起,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消失在葱郁的树梢。她仰着头,眼中没有失落,全是纯粹的惊叹和满足。

吕青竹站在我们身后,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晚些时候,他把照片发给了我。照片里,女儿仰着小小的脸庞,眼神追随着光的方向,而我侧蹲在一旁,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背景是苍翠的山峦和那棵沉默的老樟树。

他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他的手机屏保。和很多年前,他父亲设置的那张照片,截然不同。

生活继续以它平稳而坚实的节奏向前。女儿上了小学,我和吕青竹的工作依旧忙碌,但总会在周末空出时间,三个人一起去公园骑自行车,或者窝在沙发里看一部动画电影。那个山坡,那个老樟树,那个小小的石堆,我们没有再特意回去过。它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时常祭奠的符号,而是真正成为了我们情感地貌中一个平静而自然的部分。

又过了几年,女儿十岁生日那天,她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套精美的绘画工具和一沓厚厚的素描本。她从小就对画画展现了极大的兴趣和天赋。

她欣喜若狂,当即就趴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涂鸦。画了很久,她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问我:“妈妈,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记忆中那个枕头下发霉的梦,那个在床底腐烂的、年少追梦的自己,那个画面又一次浮现,但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酸楚,而是一种恍如隔世的平静。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