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一点法则气息的法器，真动起手来未必伤不到与此世有依托的鬼物。这倒是有意思很多，延寿鬼瞥了一眼下方，躲得飞快。

山峦间响起仙鹤啼鸣，长风荡过空气里腐朽的血腥味，云雾自山谷间渐次升起，仿佛积攒多年的游魂。不过是往后落了一箭，那些仿佛在挣扎着爬出的潮湿气息便彻底匿亡。

若是算上地狱门，齐阶虽胜不了却能全身而退，但他身边多了几个失忆的拖油瓶的话，勉强能保个不死。

这还是多亏了修鬼道后怨魂反扑能挣出几分苟延残喘留下生息。

难呐。它夸张地叹气摇头，也没当回事，趁着屏障打开的短暂空隙，另寻了个角落入谷。

一时之间天下两大宗门注意力都集中在南氓谷内。

天涯另一端，云层厚重地堆叠在一块，垒出压抑的昏暗光景。入目萧瑟肃然，鸟雀零星，烬先城最中心高台上落了一堆千奇百怪的物品，十二道金光悠悠浮动。

明暗不一的光线里，最为炽盛的两道乍然晃动，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是灭了，眨眼又恢复平稳，仿佛变数还未有定论，仿佛此时仍有回头路。

依照当年救世之功，大宗门应当有一次止损机遇，细微光点飘出大殿，被一只浸着死气的手抓住，那分明是看起来与地府无甚区别的普通死气。

然而背负天道指示的光点就这么轻易被抓在手里，随着那人手心一握，白骨森然，鬼气包裹着金色辉芒，被染成暗红的色泽。

良久天地寂静，离得近些的山林里，颤颤巍巍地晃荡起一团凝成人形的煞气。它往前的步伐有些颠倒，行走时如同烂醉的酒鬼，只是一个踉跄就落在地上，彻底无声无息。

＊

如今南氓算是一团乱，漫谷氓花在渐渐挣脱压制，孔见山放出消息时没分得出心提醒。好在念初阁主楚元修与陈净埙算得上旧识，自然对炽月轩作为有所了解，便在出山门前让人先服用了氓草。

于是一群人来时刚好赶得上漫天白色花瓣零落，带着来者长眠，偶尔也有完好的队伍，也被里面混杂着的画皮伥刻意绕着原地遛弯。

那一阵算得上浓烈的死气终于安静下来，谷中四人也短暂地有了空闲。

此情此景与想象中差了太多，齐阶没忘记来这一趟的用意，恰巧从方才只言片语里猜出点东西。

“聚魂草换往后来去，阁下要不要做这一桩交易？”

眼下的气氛其实不太适合谈这些，楚苑眼睫颤动，抬头却是问了些其他东西，“你就是那位‘鬼仙人’？”

这称号暂且不提，一旁的净萧都忍不住侧目。齐阶知道她想问什么，“生死是轮回定数，即便是天道也无法僭越，世间绝无起死回生之术。”

楚苑却抬起头来，“忘川崖一事，我知其间内情，想来道长不欲留名，未曾同他人说起。但是离怨是人死后遗留的痴念，您能轻易解决，多少同冥间有点牵连。”

“我做不了聚魂草的主，但可以用一枝分叶，换您带叶儿魂魄看一眼凰城。”

死地缚灵，南氓与凰城隔得太远，凭借叶儿生出的执念，恐怕还未出谷便散了。更何况，齐阶看向这具躯体周围缠绕的业链，这点颜色还不至于堕鬼。一点遗憾罢了，称不上执念。

如今鬼肓刚死，方才吸食了大多养分的氓花花粉落在灰烬里，要不了月余便是一地白茫。而被他炼化为傀儡的残躯，也需要些时间重入轮回，现下地府里忙得不行，剔个人排后些算不上违背法则。

再者天道有损，一点顺序上的差异大概率是看不出来的，所以这个要求不算难。

但他要的是一整株的聚魂草。

“答应她吧，师尊。”声音自脑海间响起，净萧补充道：“聚魂草只要还在这世上，总归是有机会的。”

金色箭矢自千里之外而来，擦过齐阶眼前，泯灭了一丝鬼气。

齐阶望着净萧没说话。

确实不必这样匆忙，但他没多少时间了。

“好。”

黑色的鬼气不再躲避，正正迎上了下一抹对准眉心的箭矢，怨气攀着箭身，随着话音一同缴紧。

光芒落在半空消逝。

齐阶这话是对着楚苑说，眼睛却看着净萧。

对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面色坦荡，回霜在他腰间轻微颤动，终于在下一枚箭矢落下时滑向天际。

两道同源的气息在半空中迸溅出流光。

平日里齐阶总是刻意地逃避直面净萧的机会，偶尔二人有话要说，也总是在借传音商议。

借着微微上仰的目光，齐阶这才发觉，净萧不知何时已经高过自己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