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静只是死气浩荡的一瞬间，四面傀儡不受鬼修驱使，倒是让画皮夺过意识。

这下是真正的画皮伥，藏匿于人群深处。

身后的人一把拍上前面领路人的肩膀，“小六兄弟，这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带路，咱们这群人早让那群鬼东西咬死了。”

谁料那走在前方的身影太单薄，这一拍下去竟是径直往前摔，在落到地面前一秒被人揪住衣领带回。

“你消停点，就小六这身子哪经得起你那力气瞎折腾。”

“是是是，这不是太激动一时忘了吗，小六兄弟，你没事吧？”

背对着二人的方向，那人嘴角扬起个夸张的弧度，画皮上的五官有一瞬间滑动又很快正位，僵硬的面部跟着缓过神来。

只听见两声咳嗽响起，回头时脸上依旧是众人熟悉的温和神情，“无碍，我们快赶路吧，还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会再追上来。”

一群人忙不迭答应，没注意到先前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一两只的傀儡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销声匿迹。

白色花瓣上流过透明表膜，它攀过同类躯体，画皮的面积一点点扩大，动作也更加灵活。口粮就那么点，自然是各凭本事。

附近的同类只剩下这一只，伥鬼其实并不喜欢一味地赶路，表膜分成细细的线条，向两头迅速地延伸、弯曲，最后重新汇聚，从上方看，地面便多了个无形的圆。

南氓四方依次画起几个这样的圈，倒也没再往外蔓延。

官道上依旧是那两道须发花白的身影，无数镇守的傀儡丧尸联系离开阵法点位，忽然涌上来的巨大压力令孔见山差点没封住四处镇守的灵脉。

好在里面那死气没冲出谷，否则压制氓花的符灵逸散，天下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在他身旁，另一道躯体因鬼肓宿体多日，已经被死气腐蚀得差不多，连被画皮彻底同化的气息都生不出来。适才孔见山调息时剑气一扫，伥鬼才刚睁开眼就被震落在了地面上。

一阵浓郁的尸臭漫进整座亭台，孔见山不耐地挪了个地，有些费力地分出心来扔下一道风诀，连带着尸体一同掀远。

四方异动无一不昭示着一个事实，他断然想不到念初阁那个醉心凡俗医术的小姑娘能杀得了鬼肓，只以为是磬微山当日劫人的散修出手。误打误撞猜对了一半，趁谷中人没来得及反应，炽月轩火令已经燃起。

接下来便是等着，为防被那散修及时拿到聚魂草出来找上，孔见山犹豫片刻，选择性地放松了阵法的压制，给自己分出个护身法器来。

如今的南氓谷，可谓是个破风的筛子，随随便便来点术法就能把那薄薄的一层膜捅破，放出其中无穷尽的氓花花粉。

氓花过去只长在南氓，是因为此地福泽草木，但是就在这段时日里，那笼罩南氓的福泽仿佛被稀释一般，虽然威力小了些，范围却更广。

然而这稀释一点的花毒，也不过是把人从生不如死地折磨死换作干脆利落地弄死。横竖都是没命。

相应的，氓草自然也能往外延展，可是花香可以随风飘远，草却无法被风连根拔起吹至远处扎根。

……

炽月轩不像念初阁一般位于城池间，数座山峰环绕中心大殿，不仅地势险些，护山的屏障也更牢固。

延寿鬼落在外围，也不尝试一下过障，当日齐阶只说了来一趟，左右不过是要看那些抓来的幼童。

事情败露，无非是灭口这一种结局而已，它救不下全部，索性不做那麻烦事，只冷眼旁观。

延寿鬼生来便是天道亏损之物，本就扰不得界内因果，自然触碰不到界内万物。若非是被“自己”强拖下水，它直接走进去也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也算是好事，这屏障能挡住它意味着越来越趋近于实体了。

虽然真正的延寿鬼已经被吞噬，分割的命格依旧难免沾染其渴望入世的习性。这样一看倒像是画皮伥，想完它自己眉头一皱，画皮那种恶心的东西，也就齐阶能神色如常提起。

怪就怪齐阶身边缠着的那只画皮影子太浓，以至于它方才竟会把那种低贱的东西同自己相提并论。

着实可恶。

这气性没维持多久，因为炽月的阵法开了，第一眼看到的是长弓四周萦绕的金色符纹，那东西如同游鱼一般绕着弓箭四处游弋。

即便是它这世外之物也不由肃然。

延寿鬼神情戒备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东西多强大，只是上面沾了那家伙的气息，让齐阶瞧见了恐怕要脱层皮。

身处世外它能看到齐阶亲历的遭遇，如今已是确信，这炽月轩掌门便是拘珩濯百年的仙门幕后人。

说来也是巧，这一张脸，作为炽月轩掌门世间有不起几个人熟知，但若倒回光阴百载，不正是昭华殿二弟子陈净埙。

这可不像是那道貌岸然之辈口中的“年岁久远，稍有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