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有意义的东西,前些日子却让她背地里拿去换了些庸物,可把她心疼坏了,怎么现在又到了炽月轩手里。
“我今日出门为的正是姑娘前日所说,两大宗门有意结交,但你我二人皆无心囿于人前,做个象征性的摆设。”
两位宗主皆是壮年,儿女姻亲后等着他们的是漫长的无形拘禁。今日美谈早晚沦为流言蜚语,蛰得人不敢走错一步,不敢超出父辈心意一步。
楚苑对炽月轩少主顽劣之名早有耳闻,于是背地里用芸苏换了些对方可能对感兴趣的东西,以求今日凰城不得聚首。
事实确实如自己所料那般,陈淮衷提前两日溜出宗门肆意寻欢,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绝对不能是那位少主。
眼前人弯着眼晴向她作揖,“在下江湖擎风客,见过姑娘。”
楚苑眼眸顿时亮起,恍然开悟。
自那以后,两家姻缘说了好些年,时不时就出点事情,总是无法成全。好在家中长辈到底有愧,最后也没真做出什么强迫的事情,那炽月轩掌门更是甩手闭关,任他在折腾这些年岁。
两代人之间对声名鹊起的南氓医者与江湖侠“盗”心知肚明,所有人都在等,是小辈先熬不住碎玉求救,还是长辈先出关下令。
说来好笑,苏苑辗转山河多少年,手下几多妙手回春,听惯了四处乡音唤的一声声“苏大夫”,差点就忘了自己本姓。
南氓生死一线时叶儿在她旁边急得不知所措,即便如此也没有绝望,那是她甚至是快意的,至少生死听凭自己。
至少生死,听凭自己。
苏苑,夙愿。
终不得偿。
苏清禾救了她一命,因此南氓谷走到人前,世人才知原是有位谷主的。再后来,山谷里响起孩童吟诵声。
桃源本宜居,恨逢武陵人。
倘若谷中永远只有些说不上珍贵的普通草药,能救几个凡人也便罢了,可那聚魂草,偏是灵植榜上最为可遇不可求之物。
曾经预想,最糟糕的境遇,莫过于碎配牌,做念初阁深居简出的大小姐,好歹她守得住所有人。
……
细看之下楚苑握剑的手在轻微发抖,血水渗出指缝,指节用力到泛白,那些黑衣的无处不在的傀儡倒了一地。
几百具行尸,原本是杀不完的,但是幕后人不敢真的出手,只能用傀儡来填她的怒气。
到底是不习惯杀戮,楚苑身上的银针带着配牌一同碎裂,她撑着剑才不至于倒在地上。视野里染上潮湿的暗红,衬得身前咫尺那一片皎白衣角别样醒目,到了刺眼的地步。
“叶儿”她很轻地唤了声,像是在应和天边的亡灵。
“也罢,气也撒了,不过是个婢女,在下几百具傀儡相抵,楚姑娘也该解气了。”那人顶着一张很熟悉的脸,曾经俏丽面庞染上死气,成了与黑衣人一致的空洞。
自小一同长大的声音褪去所有灵动狡黠,鬼肓(huang)说:“楚阁主素来纵爱独女,若是知晓您在外如此任性不顾自己安危。”
他慢条斯理地从这具身体袖中掏出一绢手帕,蹲下去一根根掰开楚苑握剑的手指,仔细拭掉血丝。
“也是会生气——”
掉落的长剑在半空挥出疾劲的风刃,整个山谷陷进死一般的宁静里,楚苑眼里布满血丝,用力地愤怒地绝望地望着那张脸,长剑再无法往前一寸。
剑尖擦过身前人颈侧,落下鬓边一缕青丝。
……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算是做了医者,那也得是个漂漂亮亮的医者,好了好了,小姐快起床我给你梳头。”
……
鬼肓轻轻侧头,红色血滴顺着颈口淌下去,洇在白色衣襟上,像是凰城春日朝生暮落的木槿。
他就借这一个微微侧头的姿势,眼中盈满笑意地张口,无声地说:
小姐。
预想中对方绝望的哀鸣并没有响起,方才注意力全集中在挥过来的剑上,背后一阵细密的刺痛,鬼肓神色陡变,银针已经连成阵法。
炽月轩四长老修鬼道,舍人身,以魂魄蕴鬼道,算是踏进了半个门槛,只是人魂到底受不住真正的鬼气,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换一具躯体来撑住鬼气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