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曙握着他的手腕,“他那晚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威胁你?”
立宵摇摇头,“他只是说要来找我。”立宵苦笑,“我可能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他一直跟着我,可能是我听错了他根本没说话,他离我这么远,刚才,估计也是……我看错了吧……”
迟曙握在脚踝上的手抽搐了一下,立宵深叹一口气,“小曙,你不会想听的。”
“立宵,你知道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我为什么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吗?”迟曙轻声说,“因为我要你心疼我,我想看着你为我心脏抽疼,来证明你喜欢我。”
“可是我现在不想了。”迟曙看着他,“我只希望我心疼,而不是你心疼。”
立宵脸上闪过痛苦神色,手指有些发抖,最后只叹了口气,靠在床头。
立宵垂下眼,“两三岁的时候,我家旁边有一个老头子死了老婆,不穿衣服,每天晚上在各家各户敲门,家里有大人的拿着棍子赶他,没大人的,他就进去,他们说他疯了,但我知道,他没有,他在装疯。他能蹲守在我家窗户旁边,他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他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睡着,他能敲开我的窗户翻进来,可我不怕他。”
立宵很平静地讲,他有意无意抓握着迟曙的手,握得迟曙手指发疼,“我很小的时候,我记不清是多少岁,他敲门,我以为是我爸妈回来了,我开了门,他拿着竹竿棍站在门口,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他饿了,我进屋给他拿吃的,他也跟着进来了,他把门关上了,然后就有了这两道疤。”
“就那一次吗?”
“就那一次。”
立宵低头吻了一下迟曙的眼角,像是在确定什么,太冰凉的吻,迟曙闭着眼,“老奶不是去了吗。”
立宵僵了一下,迟曙看着他,“老奶跟我说过,立宵,他去了很多次,你在骗我。”
“他不是真的疯子,他在装疯,他知道怎么伪装,他是去过,但是我不怕他,他只在我身上划了两道疤,仅此而已。”立宵语无伦次,他抬手想抱一下迟曙,迟曙退开了,立宵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很久,他好像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往后仰躺在枕头上,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沙哑,“别问了。”
迟曙温和地看着立宵,手指安抚似的一下一下捏着他的掌心,一直到立宵绷紧的手心慢慢松弛下来,他缓缓开口,“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见过那个疯子,他当时跟我说话,我后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恐吓我,我被吓到了,吓到不敢动弹。我承认我当时很怕他。你也怕他,到现在还是怕他。
我去看老奶,她很少给我讲你家里的事儿,可偏偏这件事,她特意告诉我,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因为你很在乎,却装作不在乎,就像你很害怕,却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就像你很累,却还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是你不得不做,你总是骗我。”
迟曙毫不留情,“你想把什么都做到最好,让你爱的人满意,今天周程久跟我说你过得很好,我不信,你过得不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因为什么离开,你不说那些满天飞的流言是怎么过去的,你不说你家里厂子出事,你也不告诉我你错过了老奶的葬礼,要不是立晚怕我伤害你打电话跟我解释,我要从谁那里知道,立宵,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心疼?
你明明怕黑,你明明不喜欢我咬你,你明明害怕我们在这里做被楼下的人听到,可是你一句话不说,你甚至不惜说你喜欢疼,怎么会有人喜欢疼?你其实不喜欢说那种露骨的话,你为什么说给我听?”迟曙深吸一口气,“你只顾我喜不喜欢,那你呢,立宵,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你害怕什么?”
立宵低头,松开了迟曙的手,不说话。
迟曙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大,立宵以为他要走,下意识抬头。
起风了,窗户没关,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绿色的模糊影子,立宵看着窗帘。
迟曙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立宵把视线移开了。
“立宵。”迟曙声音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胸膛依旧剧烈抖动着,控制不住,立宵依旧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立宵。”他又叫了一声。
“你不是想知道我发生了什么。”迟曙看着他,立宵终于抬起头,看着迟曙,视线却不自觉往外,嘴唇有些发白。
“我告诉你。”迟曙迫使他把视线转回来。
“从医院回去迟林就知道了我们的事,他看到了照片,他觉得丢人,他把我关起来,他想下药毒死我,他打得我躺在床上动不了,我错过了录取时间,我的录取通知书作废了,我知道你考去了南方,我很绝望,我不想再欠任何人东西,所以我放弃了继续读书,我想挣了钱复读去找你,但我越在社会上混我越觉得绝望,我长期积累攒钱做生意,可我的生意破产,我不想回来,可迟林死了,我妈打着电话向我哭诉,迟攸同远在国外根本联系不上,在那一刻我希望他们如果一起死了就好了。”
“我也无时无刻都在害怕,怕自己变得平庸。”
迟曙慢慢沉默下来,他是多么平静地说出自己血痛的四年,想是说外边起风了,或是外边什么也没有这么简单的说出来。
立宵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没有再移开。
“立宵,你从来不坦诚。你敢告诉我你回来就是个偶然吗?”
“不是。”立宵看着他,浅笑却不像笑,他嘴唇勾起,可是眼皮却平平无波折,看起来很悲伤,“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你想听是吗。”立宵握着的手在电脑冰凉的外壳上抖着,“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说得对,我就是害怕,还什么都不敢说。”
“我很累,从老奶走了之后开始,一直都很累,到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立宵轻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可笑,我明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我总觉得我一无所有。
我不敢去老奶的院子,因为我怕她怨我不去送她,我很怕那个疯子,我一看到他就怕得不敢动弹,哪怕在路上看到一个跟他有一分相似的人就彻夜睡不着觉,总觉得他如影随形追着我,这么多年我还是怕黑,怕他突然从窗户口冒出来。”
“我还怕,”立宵咬了咬嘴唇,声音颤抖,“我怕我妈因为我出事,我怕立晚走我的老路,我什么都怕,我懦弱胆小,只是伪装出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用来骗别人,也骗骗自己。”立宵轻笑一声,捂着眼睛偏开头,虚脱一般靠在床上,闭上了眼,再也不说一句话。
“把窗帘拉上,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