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清晨，阳光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般，纯净而透亮，慷慨地洒满温家的小院。爬满西面围墙的常青藤翠绿欲滴，每一片叶子都精神抖擞地舒展开，叶尖上滚动着昨夜残留的饱满雨珠，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院子里，潆素正拿着一把红色的儿童小铲子，在妈妈特意为她开辟的、巴掌大的小花圃里煞有介事地“帮忙”翻土。她干得极其认真，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但效果显然不如她的热情，泥土大部分没有乖乖地待在花圃里，而是溅到了她的白色运动鞋上、浅色裤腿上，甚至还有几点调皮地沾在了她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像只小花猫。

温诚在院子另一头修理他那辆有些年头的自行车链条，机油蹭了满手，额头上也沾了一道黑印。他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个女儿，目光落在莫笙身上时，总会多停留一会儿，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了怜爱与难以言喻的沉重。

厨房的纱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李秋萍探出头，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潆素，帮妈妈叫妹妹起来了好吗？太阳公公都晒到屁股了哦！早餐的南瓜粥快熬好了，香喷喷的！”

“好的妈妈！”潆素立刻扔下小铲子，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进屋。

她轻轻推开客卧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床边。莫笙还在熟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柔软的蓝色小被子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呼吸均匀而轻浅，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仿佛一只收敛了翅膀沉睡的蝴蝶。潆素伸出手，想捏捏妹妹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又怕惊扰了她的好梦，最终只是凑近她耳边，用气声轻轻唤道：“莫笙？醒醒啦，太阳出来啦，有甜甜的南瓜粥喝哦。”

莫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初醒的迷茫让她看起来更加柔软。她看着姐姐近在咫尺的、带着泥土和阳光气息的脸庞，有些懵懂，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潆素笑起来，像个小太阳，用手指着窗外：“看，太阳公公出来啦！天气可好了！”

莫笙懵懂地被姐姐拉起来，潆素像个小大人似的，仔细地给她穿上放在床头的、妈妈新买的粉色小兔子睡衣，然后又笨拙地尝试给她梳头。她的头发细软服帖，潆素努力想给她扎两个小揪揪，却总是歪向一边，或者松松散散。莫笙异常安静地坐着，任凭姐姐摆弄，不哭不闹，只是偶尔抬起大眼睛，无声地看着镜子里忙碌的姐姐。

牵着妹妹的手走到院子里，明亮的阳光让莫笙微微眯起了眼。她的小手还习惯性地、信任地抓着潆素的一根手指，仿佛那是连接新世界的安全绳。

“妹妹，快来！”潆素松开手，跑到花圃边，拿起那把她专属的小红铲子，塞进莫笙手里，“给！我们一起翻土，妈妈说春天要种好看的向日葵！等夏天来了，能开好大好大的花，比你的脸还大！”她夸张地张开小手比划着。

莫笙低头看着手里光滑的塑料铲子，又抬头看看姐姐兴奋得发光的脸庞，学着潆素的样子，蹲下身，小手握住铲柄，小心地把松软湿润的泥土掘起一点点，然后看着泥土从铲边滑落，眼神里流露出一点点新奇。

温诚修好车，走到两个小脑袋后面，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凉。“呦，我的两位小花农这么勤快啊！来，爸爸看看都准备种什么宝贝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刻意驱散了眉宇间的一丝疲惫。

潆素叽叽喳喳地抢答：“种向日葵！好大好大那种！开花了给爸爸一个大大的！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我和妹妹也要！”她还张开小手努力比划着那个“大大”的样子。

“好！好！爸爸等着！”温诚笑着，用没沾机油的手腕轻轻蹭了蹭女儿的头发尖，然后把目光落在莫笙身上。莫笙安静地挖着土，似乎对泥土松软湿润的触感有点着迷，小铲子动作很轻。

“真棒，笙笙也会帮姐姐干活了。”温诚蹲下来，声音格外柔和。

吃早饭时，莫笙已经能自己用小勺舀牛奶麦片喝了，虽然动作还不甚熟练，偶尔会洒出来一点在餐桌上。李秋萍立刻用纸巾轻轻擦掉她嘴角的奶渍和桌上的狼藉，脸上是满足而欣慰的笑容：“笙笙真棒！比昨天吃得更好呢！慢慢来，不着急。”

温诚夹了一块嫩滑的蒸蛋，小心地吹了吹，才放到莫笙的小碗里，摸了摸她细细软软的头发：“对，慢点吃，别着急。多吃点才能长高高，像姐姐一样健康。”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的鼓励。

潆素立刻挺了挺小胸脯，一脸骄傲：“对！我可高了！妹妹多吃肉！”说着把自己碗里的小肉丸用勺子舀了一个，笨拙地却成功地从碗里舀起，放到了莫笙的碗里。

莫笙看看碗里多出来的、酱汁浓郁的肉丸，又抬头看看潆素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睛，忽然伸出自己的小勺子，颤巍巍地、努力地从自己碗里舀起唯一的一片苹果片，因为控制不好力度，苹果片滑了一下，但她很坚持，终于成功舀起，努力地、有些摇晃地想要递给潆素。

全家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潆素开心地张嘴接住：“谢谢妹妹！妹妹给的苹果最甜啦！”

莫笙的小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像刚刚学会展翅的小蝴蝶般、极其浅淡、却真实无比的、转瞬即逝的笑容。那笑容像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虽然短暂，却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小脸。

午睡后，潆素捧出自己心爱的宝贝铁皮盒子，神秘兮兮地打开。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从河边精心挑选回来的光滑鹅卵石、几枚闪亮的硬币、还有几张有些模糊的卡通画片。她大方地把整个盒子推到莫笙面前，一个个指给她看，像个小收藏家展示珍宝：“喏，这个是水晶珠，像不像小雨滴？…这个石头是在河边捡的，爸爸说它被水洗了好几百年才这么圆滑…这个是糖纸叠的蝴蝶，亮晶晶的，送给你啦！”

莫笙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闪着金粉的彩色糖纸蝴蝶，翻来覆去地看，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然的惊叹和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潆素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似乎都没听见。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在房间里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李秋萍坐在沙发上，就着这最后的天光织一件给莫笙的粉色小毛衣，织针发出轻微而规律的碰撞声。温诚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翻看着一份工作资料，眉头偶尔无意识地蹙起，手指在纸张边缘轻轻敲着。潆素趴在莫笙的小床边，给她讲自己编的、毫无逻辑但充满奇思妙想的故事：“…然后小兔子就坐着彩虹飞走了，飞到云朵上面…云朵软软的，像棉花糖，咬一口甜滋滋…”

莫笙安静地侧躺着，听着，时不时眨眨眼睛，目光始终随着姐姐晃动的手指。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潆素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头发，轻轻的，带着全然的依赖。房间里只有潆素的故事声、织针的碰撞声、以及她平稳、温和的呼吸声。这是一个平静、安稳、被温暖爱意包裹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