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初静死了。
他死的很不是地方,也很不是时候。
他死在翰林院周宜之租赁的小院门口,因着是刘天官的马车,早上周宜之往翰林院当值的时候,以为刘天官找自己有什么事,还特意上前,掀开车帘准备招呼一声。
“没吃饭?起这么早啊?”
结果周宜之刚刚掀开马车门帘,便看到刘初静七窍流血的惨烈死状。
周宜之自己先被吓了个半死,旁边立刻有人高呼报官,无数闲碎杂泛围了过来,以及人群中有人高呼“周翰林杀了刘天官”。
周宜之被吓傻了。
京城太平太久了,有罪之人应该入诏狱、入刑部大牢、入大理寺,这才是正统。而不是当街横死、七窍流血。京城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真正的血了。
大理寺卿杨世聪是杨昌平的亲儿子,他最早接到消息,立刻带着差役把周宜之、刘初静的尸体,以及围观的一干人等全部押走。并且,他自作聪明地把这件事按了下来。
“爹,你快起来,出大事了!沈筠那崽子把刘初静杀了!”杨世聪道。
杨昌平刚刚起床,他由着两个十五六岁的貌美小妾把他扶起,净面、漱口、穿衣,他年纪大了,早上醒来时精气神儿不太好,他琢磨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刘初静死了?”杨昌平问道。
“死了,死的透透的,身子都凉了。”杨世聪急得团团转:“沈筠那崽子为了护住宋海潮,不让宋海潮查案,就干脆把刘初静杀了。爹,你快起来!别磨蹭了!”
“你以为沈筠是你这蠢货?”杨昌平骂了一句。
杨昌平骂完,又半闭着眼睛忖度起来——杨世聪想的没有任何问题,沈筠心狠手辣,又非常护着宋海潮那一帮子穷官。如果宋海潮要查案,这事牵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宋海潮就完了。所以,能直接杀了刘初静,是能最好护住宋海潮的做法。
但杨昌平仍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悄无声息把人弄死的手段,除了沈成江留下来的那一帮子老狗,还有谁能做?”杨世聪振振有词,因为他们之前有过太多这样的先例了。
——比如权和帝登基之前,那时候先帝沉迷修仙问道,已经病的很重了,朝堂大半都得跟着他们姓杨。但即便如此,御史台还是有人弹劾户部漕运衙门侵吞朝廷的银子,宋海潮亲自拿了十二名运夫的口供,闹到了大朝会,逼着他们杨家把奏本递给陛下。
陛下盛怒,漕运总督史进保被北镇抚司直接押入诏狱。
史进保是他们赣州老乡,也是他们杨家联络京城和老家的重要枢纽,是个没品级的差遣,但这人知道的太多,坚决不能被审出话来。
杨世聪平日里就有心渗透锦衣卫,立刻通知人,把史进保悄无声息的弄死,但还是完了一步。
他们的人到的时候,史进保已经死了,身上全是伤,很显然,这恐怕已经被人审出什么来了。
后来爹告诉他,沈成江武卒出身,上一任锦衣卫指挥同知夏侯青是沈成江的同门师兄弟。
“这不是那小崽子做的。”杨昌平已经思索明白了,他又问杨世聪:“现在刘初静在哪儿?”
“在大理寺,还有周宜之,刘初静死在了周宜之家门口。我一起把人押回大理寺了,不让那帮老狗审。”杨世聪道:“爹,我们怎么办?”
杨昌平正在漱口,闻言则是一顿,然后一口把口水全喷到杨世聪脸上:“你个蠢货!事情都要被你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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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衙门。
夏侯青的孙子夏侯疾模样平平,但身姿魁梧挺拔,虎背蜂腰螳螂腿,他坐在房梁上正在嗑瓜子。
他身边左右各自蹲着三两人,和他一样魁梧,拿着一捧瓜子在咔吧咔吧的嗑。
远远看去,就像房梁上坐了六只熊。
“先生给你们安排差事了没?”夏侯疾问。
“没有。”其余五人齐齐摇头。
“这不对啊?给人下毒、七窍流血,这明明是咱们锦衣卫的手笔啊?谁抢了咱们的活干?”
夏侯疾瓜子嗑完了,他无聊地摸着下巴,然后,趁着旁边的人不注意,一把过去抓了一撮瓜子。
“靠,千户你干嘛?”同僚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