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亭,沈筠拿来两瓶药酒,让卫少渊和夏侯疾互相帮衬着涂抹,两人均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干脆谁也不动手,任由伤口淤青或者破皮。
沈筠能分出身教训他们一下已是够闲,他还在想别的事,刘初静居然在这个关头死了。
卫少渊最先开口:“阿筠,我们不是要去冀州吗?你为什么还要管京城死了哪个官?”
夏侯疾“呦呵”一声,接着开口:“啧啧啧,师弟,你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外族杂毛狼崽子都能做了你的主!”
卫少渊:“我汉话说的不好,我不是要替你做主。我只是以为,你答应我了,你就会做到。”
夏侯疾:“师弟,你从哪儿寻来的这蛮子?从小嚼着西湖龙井长大的?”
卫少渊垂眸:“算了,我不逼你了,你师兄好凶。”
夏侯疾:“看看!看看!我一句重话还没说呢,他就给我扣了个天那么大的帽子!”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沈筠想回诏狱里了,起码那边很安静,没人会说这么多废话给他听。
沈筠问夏侯疾:“刘初静死了,然后呢?”
夏侯疾这才正色:“刘初静死了,七窍流血,死在了周宜之的家门口。现在杨世聪把刘初静、周宜之,以及围观的百姓全抓到了大理寺。”
沈筠:“……”
沈筠迟疑两秒,还是再次确认:“杨世聪把所有人都关进了大理寺?”
“是的。”夏侯疾啧啧摇头:“我得了这消息的时候,还特意过了遍脑子,哎,师弟,你说杨世聪会不会其实是咱们的探子?”
夏侯疾此人就是这样,没人正经的时候,他最正经;可一旦有一个人正经,他立刻没个人型。
沈筠没有理会他这个玩笑,而是忽然问道:“咱们尚宫局有人没有?”
夏侯疾摇头:“没有。自九年前,先帝沉迷修仙问道,朝政多数都放给了杨党,咱们爷爷留下来的人,已经被逐渐拔掉了。师弟,你是怀疑宫里……谁?皇上没那个脑子,那就只剩下那位了。”
夏侯疾没说出那个名字,而是说起其他:“你十二岁那年,我陪着你一起去顾家退亲,顾用南那时已官居二品,我们两个呢,你有出息些,是刚刚朝圣的神童小三元,我一个个子还没长成的武夫,我们跟一个朝廷二品大官比起来,不过是蝼蚁小卒。这亲事退与不退,不过是顾用南一句话的事,但顾用南居然没敢立即给我们答复。”
“嗯。”沈筠应声:“顾党以女眷结连百官,并不是顾用南不想扶持门生,而是他们家本就是女人做主。顾窈娘当了皇后,真正的顾党之主,是她。”
夏侯疾释然:“如此,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先走了。”
夏侯疾跳下望月亭,忽然又抬头,冲着亭子大喊:“师弟,你真的要去冀州啊?”
沈筠扶着栏杆,低头回应他:“把那边的流民安顿好,我就回京。”
夏侯疾说:“行,走的那天,师哥送你。”
夏侯疾说完,也没有等沈筠回应,而是如往常一样,转身离开了。
沈筠等夏侯疾再次隐匿于楼阁之间,彻底看不见了,这才转身,他走过去,走到卫少渊身边。
沈筠拿棉帕沾了些药酒,轻轻给卫少渊擦拭伤口。
“这京城人人都是你的掣肘。”
卫少渊忽然开口,他看着沈筠,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他抓紧沈筠的手腕,双手跟铁钳一样,沈筠根本挣脱不开。
“你有老师,有师兄,有那个狗皇帝,还有你半生心血。”卫少渊继续紧紧盯着沈筠。
“你和他们不一样。”
沈筠垂眸,他先哄开卫少渊:“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先松手,我给你擦擦伤口,乖。”
“我不要!”卫少渊猛一使劲儿,将沈筠带坐在自己腿上,接着长臂一挥,瓷瓶装着的药酒乒乒乓乓洒落在地上,滚到了正准备来换茶的阿淑脚边。
阿淑吓了一跳:“先先先先生……”
“滚!”卫少渊双目猩红,凶态毕显。
阿淑吓得浑身战栗,手中托盘悉数落下,袅袅茶香萦绕,热茶水泼在她的绣鞋上,她才反应过来。
“奴奴奴……奴婢先退下了。”阿淑吓得提着裙子小碎步离开。
卫少渊托起沈筠的腰,把人放在石桌上。他额头被夏侯疾抓出了一道抓痕,原本只是渗出些许血印,如今他愤怒无比,鲜血顺着他的眉骨,划过高挺的鼻梁,顺着下巴滴滴落下。
“你心里只有你们汉家江山,还有那些汉人。跟我回冀北是骗我的,你还会回来,你只爱你们汉人,他们明明伤害过你,他们还把你关进了‘诏狱’,他们想要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