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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恋恋月城 > 第21章 沙马子进门

第21章 沙马子进门(2 / 2)

我妈问:“你叫什么?”

“沙马子。”沙马子在拧我们家的自来水龙头。

“你们家哪儿的?”

“我们家凉山的。”

我妈噢了一声:“那你们家有几个兄妹?”

“没有,我们家就我一个。”

“那你爸妈呢?”

“我爸做生意,我妈没了。”

我妈又噢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把米淘了,倒进大铁锅里,回头就去取挂在墙上的竹甑子来洗。

沙马子把整个灶房都看完,就过来挨着我坐下,看我往灶膛里送草把儿。草把儿是我妈闲暇时用干谷草扎裹的玉米秸秆,长约一尺半,体积小巧,几十个捆成圆柱形堆在灶门前,方便点火,燃烧充分,还不会像成都附近田地里烧秸秆时那样,搞得满城烟雾笼罩,pm2?5顿时爆表。

沙马子像我一样,拿火钳把草把儿塞进灶膛,等到那草把着了火轰地燃烧起来,她便盯着那火发呆。我原本想问沙马子以前是否见过这种煮饭的方式,这时锅里的水烧开了啵啵地响,我妈拿瓜瓢一瓢一瓢地舀水,一阵阵白雾就弥漫开来。沙马子盯着那只瓜瓢,那是我爸用干葫芦一剖为二,去了瓤,锥子葫芦头上打孔穿线做成的,轻巧好用,但沙马子肯定觉得也是新鲜至极的玩意儿。

我妈手上拿了瓜瓢往锅里加水,又把木锅盖盖上,做完了便斜站在灶房门槛上用剪刀剪辣椒。这回是沙马子主动提问:“阿妈,这个是木头的?”

我妈表情复杂,看着沙马子,淡淡地笑笑说:“这是葫芦瓜,人家说‘照葫芦画瓢’,就是这个意思。”

沙马子向我伸伸舌头,表示闻所未闻。

我妈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沙马子站起来,说:“阿妈我今年二十岁!”说着说着就要出去,问我家里有没有洋芋。

我没来得及回答,我妈却听到了,指了指奶奶那儿,说那有刚买的一袋子,还没来得及打开。

沙马子给我做了一个鬼脸,跑出去了。

看沙马子跑出去了,我妈赶紧凑到我跟前,低声问我:“大仁,这就是你找的女朋友?就是你带到赵家坎去的那个?”

我不知道我妈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看她语气严厉,只好说:“当然不是,刚认识的,不过人很单纯……”

我妈嘴角掠过一丝苦涩,说:“刚认识?单纯?你知道她的来路?一个小野蛮子,你了解她多少?”

“我和你爸这辈子再怎么不容易好歹把你们两兄弟拉扯大了,没想到你们两兄弟人一大,尽给我们找些这样莫名其妙的媳妇回来气我们,你嫂子外地来的就罢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更好,带回来的还是个不知哪个山旮旯里来的野蛮子!”

我妈还要说,沙马子已经兴高采烈地进来了。我和我妈去看她时,娇小瘦弱的沙马子,穿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沙马子,背上背着那袋沾满泥巴的洋芋,十分扎劲地快步走进来!当我看到她手上拿着两个洋芋,就像拿着两坨金子,那一时刻,我相信这个美丽的彝族女孩将是我的女人了!

沙马子从我手上接了火钳,在灶膛里刨了灰,把两个洋芋埋了进去,做完一切,十分激动,就挽着我的手,等待着。

我妈瞅了我们一眼,看沙马子一个小野蛋子恬不知耻地挽着我,心头非常不快,不过还是像往常一样洗了盆,架了磨架,用筲箕沥了米汤,洗了锅添了水,置好甑子,把筲箕里的米倒进去,用竹刷扫干净筲箕,刷头拍打了米粒,就盖上了甑笼。

我妈蒸好饭,洗了手,停下来的时候,眼神凄凉地看着沙马子。过了会儿又叹口气,去堂屋里捞了两块油坛肉用盘子盛了来,打开甑笼放了进去。

饭快蒸好的时候,沙马子的洋芋也烤好了。她迫不及待地用火钳把洋芋取出来,在地上拍灰,手指一触被烫得立马缩了回来,我乐得笑了,也埋着头在地上帮她翻打那两个烤得奇香的洋芋。

后来我妈给我说,那时,她就是看我和沙马子在灶门前拍打洋芋,两个人头碰头有说有笑,就那个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我们家的午饭开得很晚,下午两点左右才开席。我妈嘴上不说,但还是做了好几个菜,摆上桌来,有白切油坛肉,青豆烧腊肉、青椒土豆丝、辣椒凉拌烧茄子,还有一个番茄炒鸡蛋。

我爸回来的时候,沙马子也是毫不顾忌地喊了声:“阿爸!”我爸不敢答应,愣在那儿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爸今天有点怪怪的,也不铺纸写东西了,也不在嘴里说些淡而无味的话,就只坐在桌上,一会儿又去提了一瓶苞谷酒,自己斟了,等着我们上席。

沙马子把烤得外焦里嫩的洋芋给奶奶剥了一个,奶奶原本没有了牙齿,这入口即化的洋芋,冒着一星面儿的甜,在她的上下牙床里顿时化了渣,喜得整个脸都红了。

沙马子掰开另一个洋芋,把上面的焦皮扯了,就要往我嘴里塞,众目睽睽下,我很尴尬,想拒绝又拒绝不了,只有吞咽下去,我再看桌上众人,也是看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堂屋里电视放着。沙马子也不让人,自己端起碗,这样尝点说好吃,那样吃着又说不错,隔了会儿,又夹了许多菜跑去送到我奶奶碗里。

我爸喝了几口酒,但还是异常平静,末了又把我妈问沙马子的话问了一遍,沙马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妈已经全替她回答了。

气氛就显得有点滑稽。这样一直到沙马子快要吃完了,问我那个米汤能不能喝,我还没说能,她已经舀了喝上了。喝完米汤,我侄儿拉她上楼看《熊出没》,她嘴一抹,一大一小两个人屁颠屁颠上楼去了。

我妈如释重负,叹口气,把碗放到腿上,这才勾着头问我爸:

“这,这小野蛮子,缺妈少爱的,一进门都喊我阿妈了!对他奶奶最是孝顺,你说这,你说——但我们这家人怎么敢要她呢?你看她小草果人一个,乳毛都没长干的嘛!”

我爸眯着两只微醉的眼睛,嘴角浮现着一丝喜悦,终于还是说了两句:“也喊我阿爸了。真是儿大不由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这晚上我嫂子没有回家。我妈特意抱了两床被子,一床专门安排到我床上,一床丢在了沙发上。

我妈的安排是让沙马子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我的床其实也是我侄儿酒酒的床。床上四周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卡通贴画。沙马子上床的时候就撅着屁股,从床头看到床尾,我妈把被子给她铺好,说了一声就出去了。我也跟着要走,沙马子一下子转过身来,把我抱住,不让我出去。

我使了个眼色,告诉她家里有人不好这样,她怏怏地松开我,眼神里有点无辜。我好不容易出来,又折腾半天看沙马子屋里的灯灭了,这才在沙发上睡下。刚要睡着,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过,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窜出来。我一激灵爬起来,沙马子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抱着个枕头可怜兮兮地站在我面前。

我说:“怎么不好好睡?”

她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半天才喃喃地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把身下的半个沙发让给她。她喜笑颜开,一下就钻了进来。起先还都各自躺着,可都没睡着,旁边房间里酒酒做梦,用脚踢打床板发出咚咚的声音。我看了沙马一眼,夜色里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这一看,她就像澳大利亚考拉一样把我紧紧抱住,一股温热的呼吸如幽兰吐蕊般喷在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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