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她和姥姥和往日一样出去散步。
颜淑岚喜欢走路,喜欢漫步,她一直将往前走当作自己的生活方式。
颜澄也喜欢,她喜欢四周空气流动的感觉。
她喜欢流动。
夜里的风不小,从路灯间穿过,
感受到四周的风声,颜澄看着前方,说:
“最近学校在办活动。”
姥姥点头,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
“我今天看见了有问题的分工,”她说着,音量不大,“以前没觉得有问题,但是感受到了,所以指出来了。”
声音落进风里。
或许不知道原因,但就是下意识做了。
“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就是……有一种直觉,如果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更不会说了。”
颜淑岚笑了。
她们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到拐角时,颜淑岚突然停下,看向身旁的女孙。
“我也遇到过这种事,大家习惯把重要位置分给男人,把细碎的杂事包装成天性,添上些‘道德与理想’,然后送给我们。”
“那姥姥当时是怎么做的?”
“直接去争啊,”她开始说得很轻,但像是回忆起什么,语气渐渐加重,““能谈就谈,谈不拢我就骂。骂没效,我就去抢。”
“他们会反对吧?”
“当然。”
颜淑岚哼了一声,“但位置本来就是我们的,要拿回来,总得先走出去。”
再说,那些反对又能算什么?
她盯着前方的岔路。
“我不等世界变公平,等待是最没用的。”
“是很苦很难的一条路,姥姥不怕吗?”颜澄问。
颜淑岚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不会输的。”
某个时间点似乎被接上了。
不因为相似。她们不只是相似,而是同源。
颜澄看过很多关于“苦难”的故事。
但她不喜欢这些故事,因为它们太无力、太伤心,仿佛随时要溺死在那些悲痛中。
不该是这样的。
此刻她看到了新的书写方式,不再共享代际的苦痛,而是拥有同一种向前的方式。
夜间,她坐在书桌前,把今天发生的所有细碎从裂隙里捞出来。
那些微小却精准的感受。
被名为“效率”的理由掩盖的倾斜,被习惯性话术装饰过的偏差。
以及……那一瞬的对齐。
她感到体内有某处坚硬了一点,变得能够承受重量,能够将重量反弹。
不是幻觉,颜澄明确地看到了重量,看到了斜坡。
那些不值一提的小石子,铺就了整个斜坡,等着自己沿坡下滑。
这份感受无比真实,真实到不再需要任何外力帮助她确认。
颜澄打开邮箱,像整理一个还没完全成形的地图。
字一个接一个敲进去,没有发送,只存档。
她知道这不是写给某个谁看的。
最后一个字写完了,故事仍未收尾。
这只是其中一步。
明天她还会再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