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额齐会意,示意下人们退下。院中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丫鬟们悬挂彩灯的嬉笑声。
“皇上下旨,革去索额图所有官职,责令其闭门思过。”常顺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旨意里说得很重,斥其结党营私,妄议储君,离间天家父子。”
穆额齐手中的暖炉微微一顿。虽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严厉的处置,心头仍是一沉。她抬眼看向胤祺,见他面色平静,只淡淡道:“知道了。”
常顺退下后,两人并肩往正房走去。廊下的冰棱在冬日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与廊柱上贴着的金字春联相映成趣。
“腊月二十六,割年肉。”穆额齐轻声打破沉默,“今早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鹿肉,我让厨房用新下的雪菜炖了锅子,爷尝尝可还合口?”
进屋后,屋内暖意扑面而来,羊肉锅子在红泥小火炉上咕嘟作响,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穆额齐替他解下大氅,又递过手炉,这才在他身旁坐下。
“今早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鹿肉,我让人用新下的雪菜炖了锅子。”她执起银箸,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鹿肉,在翻滚的汤中轻轻一涮,待肉色转白便夹到他碗中,“爷尝尝,这鹿肉嫩得很。”
胤祺低头看着碗中那片蘸满汤汁的鹿肉,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夹起肉片送入口中,肉质鲜嫩,雪菜的咸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鹿肉特有的野味。
“很好。”他轻声道,目光却不离她忙碌的手。
穆额齐又为他盛了一碗羊肉汤,汤色奶白,上面飘着几粒枸杞和红枣:“这羊肉炖了整整两个时辰,最是暖身。”
胤祺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中,他看见她指尖冻出的红痕尚未完全消退。他忽然放下汤勺,伸手将她另一只手也握在掌心。
“贴门神的事,让下人们去做便是。”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你的手这样凉。”
穆额齐微微一怔,随即浅笑:“我也只是看着她们收拾,不费什么事的。”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明日该扫尘了,还有三日就除夕了。”他忽然道。
“明日的事我都安排好了。”穆额齐浅笑,“云嬷嬷一早就带着小丫鬟们开始收拾,连书房里的书都搬出来晒了。按着老规矩,腊月二十七洗疚疾,连汤圆都要好好洗个澡呢。”
她说着,望向窗外那株红梅:“今年这梅花开得真好,我让人剪了几枝,插在青瓷瓶里,看着也喜庆。”
胤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红梅映雪,在这寒冬中格外生机勃勃。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与这府中的岁月静好,仿佛是两个世界。
腊月二十七,扫尘
暮色四合,院子里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屋檐下渐次亮起的灯笼取代。穆额齐立在廊下,看着云嬷嬷带着丫鬟们将书房里的书籍字画一一收回。腊月二十七扫尘除旧,这是年节前最要紧的事之一。
她伸手拂去栏杆上积着的薄雪,指尖冻得微微发红。正要转身去查看别处,却见月洞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踏雪而来。
胤祺肩头落满了细雪,墨色大氅在灯笼的光晕下泛着潮湿的寒意。穆额齐忙迎上前,还未开口,他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这样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待着?”他的掌心温热,将她冰凉的手指整个包裹住,“这些事交给云嬷嬷便是。”
穆额齐抬眼看他,见他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疲惫,想来今日在宫中又经历了不少风波。她轻轻摇头:“年终大扫除是大事,我总要亲自看着才放心。”说着便要抽出手,“爷的手这样凉,我让人备了姜茶……”
胤祺却不放手,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牵着她往屋里走:“一起喝。”
上了屋内的软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今日大朝会,皇阿玛处置了浙江贪腐案的余党。”
穆额齐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为他斟茶:“皇阿玛圣明。”
“皇阿玛在朝堂上特意提及我在浙江治水之功。”胤祺的声音平静无波,“说我亲力亲为,爱民如子。”
穆额齐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淡然,心中却是一动。皇上在此时特意褒奖胤祺,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至于太子殿下……”胤祺顿了顿,轻啜一口茶,“皇阿玛未置一词。”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噼啪作响。穆额齐沉默片刻,方轻声道:“年关将至,各府都在备年货。今早闻慧还说,前门大街的集市热闹得很,卖年画的、写春联的,挤得水泄不通。”
胤祺知她是在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便顺着她的话道:“明日该贴春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