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正厅门口,竟不知何时恭敬地站着两位面生的仆从。
那两人瞧着倒是低眉顺眼,实则这偷听功夫实在是不到家,二人那耳朵就连施洄都能瞧出那恨不得竖起来听的迫切。
这下,施洄心下了然。
她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情绪,递了个眼神给杜君实。
见杜君实冲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马上心领神会,压下内心的几分不快,立刻换上了一副得体的神色,故作姿态地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叨扰太子殿下了,草民就麻烦世子殿下照顾了!”
随后,施洄没再多言,只是跟着杜君实这主仆二人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云龙府,坐上了门口那辆,带着显眼的帝师之标的马车。
此时的云龙府门前,原本汇聚在此的那些“耳朵”和“眼睛”们看到施洄又出了府,还被世子带上了马车,这心里多少还有些疑惑。
难不成这太子殿下当真“愚犟”到如此地步,就连帝师令上门求主都依然拒绝?
可没过一会儿,众人的困惑便被揭晓了。
众人眼见着这辆装着帝师令的马车并未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一路灰溜溜地驶向城外,反而是大摇大摆地穿过长街,穿越了半个京城,最后安安稳稳地停在了镇北侯府那两尊尚存几分威武气度的石狮子前。
紧接着,那位身份尊贵,不可一世的峻霖世子竟先行下了马车。
随后,亲自向马车内伸出了手,将那位,传闻中所谓“传承天命”的女子迎下了马车,毕恭毕敬地迎进了镇北侯府之中。
这般将“帝师令”恭敬迎入府的举动,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
加上世子殿下与当今太子二人之间素来亲密无间的关系,就算是再不通关窍的人,也能够意识到——帝师令如今的归处已定。
托帝师令的福,施洄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如今,也成了太子麾下的一名谋士。
于是,时辰香的一截香火仍旧要落不落,但“帝师令被太子殿下收入麾下”的消息,早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京城大大小小的消息窝点。
这天子脚下,黄土之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秘密的动向呢?
但先暂且不管这“爆炸性”的消息在诺大的京城中掀起了多少波澜、扭转了什么风向、打乱了何人的阵脚、又不经意间破坏了哪方的企图。
单说这一路上,那辆“尊贵”的青盖马车里,氛围却是实在可以称得上…古怪得紧。
先是在上马车时就乱了套。
杜君实表面看着倒是面色如常地扶着施洄上了车,可等她坐稳后,一向沉稳的他竟像是丢了魂似的,径直就要往车夫的位置上坐。
还是一旁的小五看不下去,满心疑惑地拦了一下:“世子,您刚刚不是说...这车由我来架,您与施姑娘还有事要商议吗?”
被小五这么拦了一下,杜君实才像是终于回了神。
他怔了那么一瞬,有些僵硬地眨了两下眼,这才冲着小五点了点头,转身钻进了车厢。
小五虽直觉自家主子今日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本来今日自己就因为暗自揣测惹了主子和施姑娘不快,于是定心依着殿下先前的吩咐,驾着马车往府中走去。
他驭马有术,不时扬起马鞭调整一二,有意使马走得慢些、再慢些,还特地挑着,沿着最热闹的主街兜了两回圈子。
“世子吩咐了,这一趟,是要‘演戏’的,能尽量绕些路便绕些,能走多慢就多慢,有人给他们搭了戏台子,自然便要让那些人都看个清楚明白。”
他铭记着世子的交代,可他哪里能想到,这趟有意放慢的一段路,却将车厢内近乎凝固的尴尬氛围,推向了更加粘稠、令人窒息的境地。
云龙府本就在京城最为繁华的地界,一路上市井中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但施洄此刻早已没了来时那般欣赏的心情。
她如今正正襟危坐,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撇向对面。
只见杜君实依旧紧紧地抿着唇,目光落在虚空处,明显是在刻意回避与她的对视。
施洄心里有些发怵。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刚刚在府中的那一下挣脱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太迅速、也太激烈了。
如此夸张的反应,早已不仅仅是当众拂了世子面子的问题,更是带着一种避他如蛇蝎般的惊惶,与弄弄地急于撇清的意味。
更重要的是,明明……这个动作,对于如今尚未遭遇分离与巨变的他们来说,是十分稀松平常的。
只是…
施洄垂下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自年少时,便就不是什么矜贵拘节的性子。
一是她父母并未在她身上寄予什么厚望,也就不太可能会严苛地教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