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等飞机平稳,佟真知便昏睡过去,在英国的这几天看似无事,实际上却是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和脑力。
告别一段过去,一段纷繁复杂的关系和拥有一次悲伤的机会,注定要发生在一个久雾的国度。
吕图将手边的咖啡一喝而尽,按灭了佟真知那侧的阅读灯,在飞机的轰鸣声中,他们驶离这个有些悲伤的地方。
不知道飞了多久,点点光亮从舷窗外透进机舱,佟真知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睡着。
“当时从法国回来,你也大病一场,”吕图在晨光熹微中开口,舱内嘈杂,四下无人,“你还记得吗?”
“那时我刚进公司,实在是太忙,每天贴上床就睡着了,还是你自己忍得受不了了才叫醒我,医生开了药挂了水还是不好。你总是这样,不想让我担心,却是硬生生拖成肺炎住院才好。是我疏忽了你,对不起。”吕图仍然是毫无睡意,陪在佟真知身边说起了从前。
“从那天之后我就暗自决定不能忽视了你,至少不能再让你生病,”他摸上佟真知的手,“对不起,和你分开这么久你都没生病,又遇上我,和我在一起却病倒了。”
吕图没想说这么多的,话匣子打开了,一时间就千头万绪,想说的不敢说的,这几年挤压在心底的话便被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分手之后我时常在想,要是我当时不那么执意回国,而是继续留在美国的公司,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真知,我是不是选错了。”
吕图接着说:“知道你回国之后,我接到你的电话就想说爱你,你走进我的办公室我就想抱你,可是林天浩说我这样做只会吓到你…真知,四年里你有想起我吗,我还能重新和你在一起吗?”
他握着佟真知的手收了回去,他竟是有些不敢了,想要一个回答,但又怕得到一个最坏的回答。人是一种趋利避害的生物,越靠近想要的东西就会变得越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喜悦,小心翼翼的难过,小心翼翼的拥有又小心翼翼的失去。
“算了,”吕图深深叹了口气,“睡吧。”
佟真知终究还是无声地落下了一滴泪,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听到了梦寐以求的问题:“我听着呢,你再问一遍。”
“!真知?”
他已经清醒了,反握住刚刚吕图收回的手,笑道:“我都听见了,你再问一遍。”
吕图一下子严肃了,语气和神情与求婚时别无二致:“真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求之不得。”
都是陈述句。
佟真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天上地下,纷繁世界,我们继续一起看。
层层云雾中射出的光辉在宣告新的一天的到来,多少段未名的航程,多少次推不开的窗,多少句无法宣之于口的话语和兜兜转转绕不开的人,终于还是在追逐换日线的途中回到了怀抱。
快打开舷窗,对我说“我爱你”。
无人的航线,空少递来两杯香槟,气泡正沿着玻璃杯壁一路攀升,然后在趋于水面的时候破裂。佟真知大病初愈,吕图又长期锻炼,他们本不是嗜酒的人,可爱情使人盲目,也是人冲动,使人在一般情况下失去理智。他们各自接过一杯香槟,干杯。
跨国航班是一段很私密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似乎有足够的理由去做在地平线上没有理由或者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比如和心上人谈情说爱,喝一杯平时不喝的酒,然后在距离地球表面一万米的空中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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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吕啊,”飞机还没停稳,吕图就收到了阿姨的一串语音,“小吕啊你回家没有啊,没回来的话先别回来啊,我出门买菜的功夫后院水管破了家被淹了,哎呦,你们小心一点,工人正在修。”
吕图一惊:“什么?”
“水漫金山的嘞,东西看着倒是没泡坏什么。”
“怎么了。”一旁的佟真知凑过去做口型问他。
吕图认真听着电话那端阿姨的话,一时间没有听见佟真知的问题。
飞机滑行到了机位,空姐拉开帘子请他们两人先行下机,吕图却坐着没动,于是佟真知对着空姐一笑:“让后面的旅客先走吧,我们最后下。”
“这…好吧。”空姐往后排走去,经济舱的帘子。
电话那端乱作一团,水声,说话声,还有邻居家的狗叫声:“那你今晚住哪里。”
阿姨走到室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就是说咯,本来明天要和小姐妹去农家乐的,现在好了。”
自己已经回国,吕图让阿姨放心的去,家里有他在。
阿姨听他回来了,语气中都带上了喜悦:“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不对啊,那你住哪里。”
吕图嗯了一声:“别管我了阿姨们,你快去理行李,我只会解决的。”
说完他侧头看了看身侧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佟真知。
旅客就快走完了,只剩一个抱着熟睡婴儿的女士拉着行李箱缓慢地走在通道里,经过佟真知身旁时,佟真知伸手帮她拎过了手上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