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真知这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吕图已不在身边。他撑起身子去拿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接着坐起身来,看着被移动到床边的椅子,内心叹了口气。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听到动静的吕图从浴室走出来,手里拿着浴巾擦试着仍在滴水的头发。
佟真知清了清嗓子,他现在已经退烧了,只是嗓子还没好,有些沙哑,全身使不上劲:“好多了。”
吕图给他递来新的一次新拖鞋,又把餐车推到床边,佟真知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药盒,估摸着这人肯定一晚没睡。
果然,裹着浴袍的吕图扭过头去打了一个哈欠,眼下一片乌青。
“有胃口吗,先吃点东西,等一会儿吃药,”吕图把盘子端到桌上,掀开盖子,拿出刀叉筷子一次排开,又打开冰箱摸了摸橙汁的温度,“太冰了,就喝点温水吧。”
佟真知找来自己的外套披上,走到桌前坐下,吕图正弯腰关上冰箱,正好与他平视:“你吃过了吗,一起吃。”
吕图关上冰箱,给自己到了一杯橙汁,笑笑:“病患就别关心我了,你先吃。”
吕图走到阳台上,外面天气好极了,久雾的伦敦此刻艳阳高照,太阳从阳台照进来,照得佟真知背后暖洋洋的。
他和吕图隔了一扇玻璃移门背对背坐着,吕图说话的声音透过缝隙传进来,听起来像是公司的事。
佟真知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份午餐。
佟平给自己买好了墓地,佟真知要做的只是去登记处记档然后刷卡交钱。生前给人惹了这么多麻烦,死后反而处处为别人着想,人果然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佟真知打开冰箱,给自己也到了一杯橙汁。他们之间本可以多一些温情时刻的,佟真知也不是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真实的和过去的场景在睡梦里纠缠,真情的假意的话语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几年前的吕图和现在的吕图在他脑中轮番出现,他还是爱着吕图的,并且吕图也还爱着他。
“等我回来再说,”阳台上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先这样,我过两天回来。”
玻璃杯被轻轻放在玻璃上,伴随着有些老旧的移门发出的刺耳声音,吕图带着一身暖意走了进来。
吕图显然看见了佟真知桌上拿杯橙黄色的饮料,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给自己冲了一壶咖啡:“医院的死亡证明寄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办。”
佟真知优雅地擦干净嘴,起身去洗漱,带着回声的话语从洗浴间传来:“现在。”
他刚退烧,本不该洗头洗澡的,但他还是调高了水温快速冲了个澡,刮掉了下巴上新长出的胡渣。浴室内传来阵阵水流声,报纸还摊开在腿上,吕图却坐着睡着了。
等佟真知推门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现在换他清醒着,与睡着的吕图面对面而坐。
吕图这几年没怎么变,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他黑了一些,估计是每天坐在全江景办公室的缘故,我就说吧,这个办公室有什么好的,肌肉倒是保持的不错。
佟真知凑上前去看他手边的报纸,这人到了英国还是无法放弃报纸。
两人不过毫厘之间,佟真知轻柔的呼吸落在吕图的脸颊,他却全然不知,直到吕图倏得睁开了双眼。
佟真知一度怀疑吕图有国外血统,一对眉眼生得如此惊心动魄,浅棕色的瞳孔像极了现在姑娘们所吹捧的琥珀色。
他被吕图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拉开了与吕图之间的距离:“醒了?”
“抱歉,”吕图折起腿上的报纸,“睡很久吗?”
佟真知摇摇头:“走吧。”
他们在墓园下车,一位英国绅士接待了他们。
他们来得突然,只能在来的路上临时买了两件黑西装,三个人沉默着走进室内。
员工接过佟平的死亡证明和医院与墓园的对接单,暂时请他们坐着稍等片刻,佟真知无意识的掰着自己的手指,他在紧张。
他们不信基督,因此没有传统的下葬流程,佟真知只是接过铲子,在土坑里埋上了最后一捧土。吕图站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他。
工作人员离开,现在是独属于父子的时刻。吕图跟着转身的员工一起离开,却被佟真知喊住了名字。
“我觉得此刻我更需要有人陪我聊天。”
吕图站在他身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