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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里藏锋(1 / 1)

 小船抵岸时,雨丝忽然斜斜织了下来。

周明远引着沈砚之踏上石阶,青石板被雨润得发亮,缝隙里的青苔泛着深绿,像极了沈家祖宅廊下那些终年不见光的痕迹。周府的门僮挑着油纸灯迎上来,灯影晃在朱漆大门上,映出“周府”二字的鎏金纹,倒比沈家门上当年的铜环多了几分暖意。

“沈先生一路辛苦,先住下歇脚,明日再去礼部备场。”周明远引着他穿过天井,廊下挂着的字画被风吹得轻晃,墨香混着雨气飘过来,是松烟墨特有的沉厚。沈砚之的指尖悄悄蜷了蜷——十年前,父亲书房里用的,也是这种墨。

偏厅里已坐了三位画师,见周明远进来,都起身见礼。沈砚之跟着拱手,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墙角:一个穿灰衣的汉子背对着门立着,腰间的弯刀虽藏在布鞘里,却露出半截磨得发亮的刀柄——那是柳府护卫常用的制式。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端起茶盏,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伴着小厮的吆喝:“柳公子到——”

进来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锦袍上绣着缠枝莲纹,腰间系着明黄丝绦,坠着块莹白的玉佩。沈砚之的目光在玉佩上顿了顿,端茶的手稳得没溅出半滴茶水——那玉佩的形制,和他袖中藏的残片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块完整无缺,双鱼相衔的纹路在灯下闪着冷光。

“周伯父。”少年对着周明远略一拱手,眼神却傲得很,扫过厅中画师,最后落在沈砚之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吴郡来的沈砚之先生,善画江南水色。”周明远笑着介绍,“砚之,这位是柳承业大人的公子,柳彦。”

柳彦挑了挑眉,几步走到沈砚之面前,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折扇上。扇面还摊着,“江南春”三个字的笔锋软得像江南的风。“听说吴郡画师最懂水色,”柳彦伸手就要去拿折扇,“我倒要看看,沈先生的画,配不配进礼部的评鉴。”

沈砚之指尖一抬,先一步将折扇拢起,拱手笑道:“公子见笑了,不过是闲来涂鸦,难登大雅。倒是公子腰间的玉佩,瞧着像是前朝古物,纹路精致得很。”

这话正戳中柳彦的得意处,他挺了挺腰,摸了摸玉佩:“先生好眼力!这是我父亲上月赏我的,说是早年得的旧物,值不少钱呢。”

“哦?”沈砚之故作惊讶,“在下曾在吴郡见过类似的玉佩,只是只剩半块,想来是不及公子这块完全。”

柳彦撇了撇嘴,没再接话,转身对周明远说:“父亲吩咐了,明日评鉴要画‘金陵十二景’,伯父可得把好关,别让些滥竽充数的混进去,丢了礼部的脸面。”

“自然,自然。”周明远连声应着,给沈砚之递了个眼色。

待柳彦带着灰衣护卫离开,偏厅里的气氛才松了些。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画师叹道:“柳大人如今权势滔天,连公子都这般……”话没说完,就被另人拉了拉衣袖,生生咽了回去。

沈砚之端着茶盏,望着窗外的雨。雨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极了十年前火场里的木柴爆裂声。他想起柳彦说的“旧物”,想起小厮腰间的玉佩,忽然觉得那茶水下咽时,竟带着些铁锈味。

入夜后,雨停了。沈砚之回到客房,关上门,从袖中摸出那块残片。玉佩的断口还留着当年的焦痕,他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半条鱼的尾巴,又想起柳彦腰间的完整双鱼——那本该是他及冠时,父亲要为他配齐的信物。

桌上放着周府备好的宣纸和墨锭,他拿起墨锭,在砚台里轻轻研磨。松烟墨的颗粒在水中散开,渐渐晕成浓黑,像极了当年沈家前厅里,被血浸黑的杨花。

“柳承业,”他对着砚台里的墨影低语,声音轻得像雨,“你赏出去的‘旧物’,你守着的‘规矩’,我都会一点一点,替你数清楚。”

墨磨好了,他提起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笔尖沾的不是江南春色,是十年未冷的恨意,藏在墨色里,等着明日在评鉴场上,慢慢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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