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雾弥漫,风似刀割。
宋听澜勉强睁开了半只眼睛,吊起一根神经强撑着。
闭眼是一片黑,睁眼是一片白茫茫,都是看不见尽头的颜色。
他在这片雪地里行走了不知多少天,隐没在雪里的一双腿已经麻木,浑身又冷又热,只剩下一些意识驱使着他向前迈出吝惜的一步、两步……
宋听澜膝盖一软,终于倒了下去,卸了全身的力气,脸朝下,躺倒在雪地里。
这铺天盖地的大雪天亦是没有尽头的,非自然所成,而是剑宗的雪迷阵,为了防止别有所图的外人轻易进入,却意外把他这个为了正事前来的其他门派的弟子拦住了。
宋听澜拜师于聆泉阁,是个音修,入门仅一个月,就完成从普通凡人到出世修者的蜕变,迈入筑基期,是聆泉阁创立百年以来难得的天才。
聆泉阁的天才在当世第一的剑宗面前,实在太不起眼了。
这不,没有了剑宗的信物,他都无法依靠自身的修为闯过守候宗门的阵法。
就要倒在这里了吗?
他不甘心。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睫毛上沾了雪粒,压着他入睡。
宋听澜一手深深地陷入雪水中,一手探出去,指尖颤抖着,微微一弯曲,好似想抓住什么,但擦过他指尖的,只有一粒一粒的雪花。
手臂随着脑袋僵直地垂落了下去,最后的一点感知竟然不是陷进雪中那种分不清是灼热还是严寒的痛楚,他好像,真的摸到了什么东西。
“铮——”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嗡鸣,是谁的剑在蛮横作响。
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世界静止,连簌簌的落雪声也停了。
宋听澜一下收紧了手心,紧紧攥住了一缕剑穗。
时间再次转动起来,宋听澜再次睁开眼,一抹刺眼的红色进入眼眸,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一动不动了,仿佛他的眼底就是这一缕剑穗的归宿。
唇瓣一张一翕,宋听澜喃喃道:“雪……”
那缕剑穗坠落,有人单膝跪在他身前,伸出了一双手,将他从雪地里捞起来,抱在怀中,慢慢用灵力包裹住宋听澜全身,“今天的雪,确实下得太大了,我带你回家。”
宋听澜一张嘴便是血腥味,裹着冷风在扎他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他哪里还有家,早就没了。”
抱着他的人听不到心声,将他抱得更紧了,温柔地重复道:“我带你回家。”
话音落下,宋听澜感受到温暖的气息随着灵力慢慢涌上来,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点儿留恋。这阵暖意对经历过寒冬的他来说,太舒服了,眼皮上上下下翻飞了一会儿才盖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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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宗。
升仙大会将近,宗门内事务繁多,宗主已闭关百年不出,大师兄在外游学不知归期,各峰长老们只顾自家不管外事,如此种种,简直快要累死被大师兄留在主峰理事的秦书了。
秦书此人一心不在修炼上,平日里与书墨为伴,以笑待人,是剑宗之内气质最温和可亲的,也是打扮最细致的。
可是多日操劳下来,他早已丢掉了玉面公子的模样,往日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乱了,腰带也有些歪。
秦书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就站在宗门门口,不断接过身后的精怪侍从递上来的名册,一一核对,“其余门派的弟子都到了,唯有这个聆泉阁的宋听澜……听澜?这名字倒是巧,就剩下他没到了,哎呀!”
秦书烦得又将名册丢回身后,抬脚在地上重重一跺,“偏偏是这个宋听澜没到!他是大师兄亲自定下的人选,师兄这两人就要回来了,要是他没看见人,我拿什么交差啊!”
秦书丧这个脸,欲哭无泪。
一阵凌冽的寒风裹着雪粒铺在他面上,秦书甩了甩脑袋,拨开脸庞垂落的碎发,一下清醒了不少,“不行,我得亲自去寻这个宋听澜。”
“不必了。”
一个熟悉又飘渺的声音回荡在身后。
秦书刚迈出去的一步顿在半空,神色一僵,片刻后才转起眼珠子,望向宗门外那片似乎没有尽头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