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却不认识字,无法为少主分忧。
“有问题,问题还不小。”
耿礼文看轻她年幼手生,不懂实务,只将她当做一个脑袋空空的花架子。却不知道从五岁起魏士棠便教她看账册,虽因身体原因不常到军中,但是温儒戍边屯田、管理卫所时,他的书房自己也是随便进的。这些登记土地的鱼鳞图册,以“四柱法”编制的人口黄册,在她看来不过儿时读物。
耿礼文提供的卷宗,单拎出来看皆是四平八稳,账面整洁没有纰漏。但若对照着看,便能发现可疑之处。
“你看这个人,在赈灾名录里有他,但黄册里头没有,鱼鳞图册里属于他的田亩也在几年前贱价出售,但卖给谁了,并无登记。”她指给竹芝看,“还有这个人,则是相反情况,鱼鳞册和黄册都有他,但是赈灾名录里没有,其他卷宗也未出现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种错处出现得不多,如山卷宗里总共不到十处。但这些错处,就好像蛋壳上的裂缝,让温蘅闻到了一丝壳内的腐臭。
“那现在怎么办呢?可以用这些证据直接问耿礼文的罪吗?”竹芝懵懂地问道。
当然不能。
直接拿到他跟前,只怕只会以“不小心”“疏忽”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至多不过罚俸。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去实地看看,将证据落到实处。
“我们得出去走走。”
“去哪呢?”
温蘅看着地图陷入了思考。宣城九镇十八村,该从哪里看起呢?
“李家村,风景绝美,你要有空,可往一观。”
温蘅脑内白光一闪,穆斐说过的话闯入其中。
她一指地图上的一个小点,道:“去这里,李家村。”
*
温蘅料想徐家得了消息,徐渭第二天必定前来拜谒。
为了避免被拦截,她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耿礼文强撑笑容,一直到看不见温蘅的车影才敢打出一个大呵欠。
睡眼惺忪之余,他都没注意到,温蘅的随行人员少了一个。
李家村距离宣城县城不到50里路,步行一日可达,马车不到半日即至。
一路上车轻马快,温蘅等人无心风景,太阳未上中天便到了李家村口。
“竹芝,没水了,你去村子里讨点水吧。”
竹芝心领神会,倒掉水囊里的水,提着空水囊进村了。
不多时,她便带着满满当当的水囊和消息回来了。
李家村全村居民大概70户,约300人,李姓占了九成,都以务农为生。此次受灾人数过半,因灾直接死亡人数15人。
这些数字倒和耿礼文报来的大差不差,但是——
“少主,您让我问的那几个名字,确实是死了,却不是这次受灾死的,而是几年前就死了。有的是急病,有的是意外,还有的,干脆就失踪了。”
温蘅对着手中图册微微点头:果然是有人借着这次水灾平账来了。
“这个地方有些奇怪。”竹芝又说,“这个村子居然没有一个女娃都没有。”
“嗯?一个都没有?”温蘅奇道。
“我也不信呢。可是村口的大婶说他们村这几年风水旺,阳气盛,生的全是男娃,所以村里一个16岁以下的女娃都没
有。”
这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只听说女儿国的子母河水,人饮了必生女儿,却从未听说过只生男孩不产女儿的男儿村。
“老哑,你留在车上看守,我和竹芝去去就来。”
温蘅吩咐一声,带着竹芝就往村里走。
日上中天,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壮劳力都在田里劳作。
温蘅和竹芝从村子西边进入,恰好避开了农田,直入居住区。
除了村口几个在树底下纳鞋底的大婶,一路上并未见到其他闲人。
直到走到村道三分之一处,才看到一个六十光景的老妪在自家门前洒扫。
“奶奶。”竹芝甜笑着迎上前去,“我们是外乡来游玩的,不想走到此间迷了路,想跟您问个路,讨杯水喝,不知方便否?”
老妪抬头,还以笑脸,慢声答道:“好啊,你们稍站站,老婆子进屋给你们舀碗水来。”
待看到竹芝身后的温蘅,她立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