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严问心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那颗转瞬即逝的泡泡后,朝阎迟生道:“尊上,你确定还要半年吗?”
“不够半年,他是想要记忆错乱变傻子吗?”阎迟生放下手中的小旗子,拍了拍手,走到死生池旁边,盯着池中心的涟漪。
黎戈自那里浮出水面,死生池的血丝挽留不住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放黎戈离开。从黎戈踏上黑曜石地面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干燥整洁,竟再无一丁点血渍。阎迟生上下打量他,道:“又怎么了?”
黎戈眨了眨眼,似乎在迷惑着什么,他歪着脑袋上下审视阎迟生,一言不发,却拔出了长生剑,御剑飞走了。
“尊上,他就这样离开了?”严问心道。
阎迟生俯下身,抚摸池子中委屈巴巴的血丝,道:“他会回来的。”
……
魔界纵然是魔族生活的地方,但大部分地区也不适合魔族生存,方圆千里魔烟稀少也是常有的事。毕竟魔兽这玩意比妖兽还不讲理,妖兽还能开灵智,魔兽终其一生都是愚钝残忍的野兽,无法驯服,更无法征服,治理起来是一件相当让魔头疼的事情。
刚从死生池中爬出来的黎戈一路前行,不知道击杀了多少只魔兽。
越往前走,地貌越是荒芜,但魔兽尸体却是多了起来,一开始身上只是利器没入要害的致命伤,又或者是爆炸后留下的灼伤。
到了最后,举目所见,大地已非原貌。
那些横绝天地的刀气早已消散无形,只余下空气中烧灼后产生的气息,久久不散。
视线所及,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画面。
无数形态狰狞的魔兽残骸,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扭曲姿态,铺满了视野——那刀气太过霸道,也太过迅疾。
有的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就算能留,尸首也不再完整,伤口切面横咧咧地摆在沙土上,骨茬与内脏清晰可见……
利器尖上的血珠子滴在尘土上,倒像谁失手打翻了一匣胭脂。
胭脂没入褐色的土,除了腥味什么也没有留下。赫连霄半跪着,脊骨却不曾弯过,绣着莲纹的锦衣衣摆浸透了红,黏在他的膝头。
满地魔兽的残肢横七竖八插在血泊里,暗红浸着惨白,倒显得他没有那么狼狈。
月亮终于从乌云的裂帛里漏出来,照着赫连霄掌中的明鸾——苍蓝的刃浮着层幽光,不复之前的流光溢彩,分外苍凉。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赫连霄的影子在身后越拉越长,盘踞在荒凉的沙土里。
赫连霄突然清醒似的睁大眼,明鸾倏然铮鸣,爆发出杀气。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莫非阁下还有什么顾虑不成。”他露出个讥讽的笑,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看向面前,随后却是一愣,眼里净是疑惑。
来者的脸浮在月光里,剑眉星目,俊郎万分,可眼瞳浸了血似的红,比地上未曾风干的血还要红上三分——是魔族的象征。
也是黎戈的脸。
“你不是他。”赫连霄挑眉又看了一眼,坚定道。
"赫连霄?"那魔修也同样打量着赫连霄,声线竟与黎戈分毫不差。
赫连霄扶着明鸾勉强站起身来,眼神中透着杀意∶“我一直想不通先前为了追杀我而动用七杀阵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毕竟在这条线上可没有你的存在。你说对吗,天支一号……还是应该称你为阎和?”
“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觉得自己究竟是那些东西,还是这个被编造出来的假身份假名字。”
赫连霄话音刚落,魔修的袍角划过明鸾的戾气,若非他闪避得快,搅下他的右臂也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你是——。"魔修诧异开口。
“赫连霄啊。”赫连霄轻笑回答
阎和却并不是要攻击他的样子,只是分外烦躁,咬着嘴唇想要说什么,但半天无法开口。
而赫连霄此刻也濒临脱力,还没昏迷只是他在咬牙支撑。
一人一魔,便是如此僵持。
噗嗤——
打破平静的,是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
月色下,第二双血色的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阎和的背后,不同于阎和的憎恶仇恨,这双眼透出来的只有平静,平静到近乎死寂一样的冷漠。
眼的主人并不在意那个被自己捅穿胸膛的魔修,而是收了剑,沉默地看着赫连霄。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色,带走了光明。
“二哥。”
赫连霄呓语般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随后昏睡过去。
黎戈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动身接住倒下去的赫连霄,抱着他就离开了。
场内的第四者——头批黑纱身着黑袍的死界逝者被忽视得彻底,不过也无人知晓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使者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低声诵念怪诞的咒语,一张张符箓从地下浮现,囚住了倒在地上的阎和。
阎和挣扎不过,抬起眼望着祂,面色痛苦但眼神却似乎是解脱一般,轻声道∶“酆天子,让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