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镜面迷宫时,脚下的触感从冰冷的玻璃变成了温润的岩石。易凇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道狭窄的石缝前,缝隙两侧的岩壁泛着暗绿色的光泽,像是被水浸泡了千年的翡翠。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混杂着某种植物腐烂的甜香,吸进肺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痹感。
“这地方……像头巨兽的喉咙。”干旭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举着从迷宫里找到的火把,火焰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些影子扭曲、重叠,像是无数只手在暗中挥舞。他的目光扫过石缝深处,那里漆黑一片,只有隐约的水滴声传来,“咚、咚”的,像是谁在敲鼓。
陈尚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捻起一点岩壁上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是龙血藤的汁液。”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火光,“这种植物的汁液有致幻性,但稀释后会让人变得敏锐——看来有人故意在这里涂抹过。”他的指尖在粉末上划动,画出一个简单的符号,那符号与镜面迷宫墙壁上的刻痕有几分相似。
易凇的注意力却在石缝内侧的岩壁上。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大多已经被风化,只能辨认出零星的词语:“清除”“觉醒”“739”。他伸手触摸那些刻痕,指尖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质感,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最底下的一行字还很清晰,是用某种红色汁液写的:“别信镜子里的自己。”
“又是739。”干旭凑过来看,火把的光晃得他眯起了眼,“这数字到底什么意思?你的编号?还是邓郁那小子的?”
易凇没有回答。他想起镜面迷宫最后看到的画面,邓郁手里的链坠上也刻着这串数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总觉得这串数字很熟悉,仿佛在哪听过无数次,可无论怎么想,都抓不住那点模糊的记忆,就像指间的沙,越想握紧,漏得越快。
“进去看看吧。”陈尚站起身,指了指石缝深处,“里面有气流,应该通向更大的空间。”
三人鱼贯进入石缝。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上的龙血藤汁液越来越浓,暗绿色的光泽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易凇走在最后,他的手背不小心蹭到岩壁,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细小的针蛰了。他低头看,手背上起了个小小的红点,那红点很快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和陈尚刚才画的一模一样。
“你们有没有听到……说话声?”干旭突然停下脚步,火把的光芒剧烈晃动,“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陈尚侧耳听了听,眉头紧锁:“是回声。这石窟的结构特殊,能把外面的声音反射回来,还会扭曲音色。”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拐角处,“但这回声……太像人声了。”
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巨大的石窟,穹顶高得望不见顶,无数石笋从顶端垂下,像倒挂的冰棱,尖端凝结着水珠,水滴落在地面的水潭里,发出“咚”的声响,与刚才听到的“鼓声”重合。水潭中央有块圆形的石台,台上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石,黑石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石笋,像一幅倒置的星空图。
“那是什么?”干旭举着火把走近水潭,火把的光芒照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水潭里的水很清,能看到底下铺着的白色鹅卵石,石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细细小小的,像银色的鱼。
易凇的目光却被黑石吸引。黑石的表面不仅能倒映景象,还在缓慢地浮现出字迹,像是有人用指尖在上面书写:
“第一问:谁是背叛者?”
字迹浮现的瞬间,石窟的回声突然变得清晰。无数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人在低语:“是他……”“他骗了我们……”“别信他……”
干旭的脸色白了白:“这破石头在搞什么鬼?”
陈尚走到黑石前,仔细观察着那些字迹:“像是某种意识感应装置。它在读取我们的想法,然后用回声放大。”他顿了顿,看向易凇,“你想到了谁?”
易凇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邓郁的脸——举着金属锥的冷硬,修改记忆时的平静,还有……镜中那个背对着父亲车的侧脸。可同时,他又想起机械城墟里邓郁替他挡下攻击的瞬间,想起起源之地两人额头相抵时的温度。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碰撞,让他头痛欲裂。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符号,那里的刺痛感越来越强。
黑石上的字迹消失了,很快浮现出第二行字:
“第二问:谁是守护者?”
回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变得温柔,像是母亲的低语:“是他……”“他一直在保护你……”“别怀疑他……”
易凇的心猛地一缩。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郁儿是守护者。”想起邓郁每次在他遇到危险时的及时出现,想起那半块星芒链坠——如果邓郁真的想害他,为什么要留下能唤醒记忆的线索?
“这石头在挑拨离间!”干旭怒视着黑石,“别信它的鬼话!”
可回声还在继续,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着易凇的神经。他走到水潭边,弯腰看向水面,水面倒映出他的脸,脸色苍白,眼神迷茫。可就在他眨眼的瞬间,倒映里的“他”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像极了邓郁举着金属锥时的表情。
“第三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