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
“你说要去美丽国!去那个遍地黄金的地方!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全世界都没电,美丽国不是也没电了?你去美丽国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要做个野人。”
“如果美丽国也没电了,你千辛万苦漂洋过海跑过去,图啥?图它自由女神像好看?不还是得钻木取火、啃压缩饼干、住漏风的破棚子?跟在这边当野人有啥区别?!说不定更惨!人生地不熟,连个说中国话的都没有!”
李排骨这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海水,兜头浇在刘继那点残存的、对“彼岸”的幻想上。他当然知道李排骨的逻辑无懈可击。
电,真的没了。无处不在的、支撑现代文明的血液,被抽干了。美丽国?它不过是另一块被抽干了血液的土地。
刘继不相信到了美丽国会做野人。
刘继是谁?他是那个在金融大厦顶层俯瞰众生的精英,是骨子里刻着“西方月亮比较圆”印记的前成功人士。让他承认自己向往的“应许之地”同样沦为蛮荒,比让他承认自己炒股失败还难。那份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和对旧日认知的顽固坚持,让他本能地拒绝冰冷的现实。
“哼!”刘继努力在摇晃的甲板上站稳,眼神避开李排骨的目光,投向海面深处。
“你懂什么!美丽国…美丽国不一样!人家基础好!制度完善!公民素质高!就算…就算暂时没电了…”他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理由,“人家的储备也比你想象的丰富!社区组织能力强!科技底子厚,恢复起来肯定比咱们快!”
李排骨脸上写满了嘲讽:“恢复?拿什么恢复?郭老板说了,是‘规则’没了!根子断了!不是发电机坏了!还科技底子?没‘规则’,爱因斯坦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他的公式就是废纸!还公民素质?饿急了你看他们抢不抢?抢得比咱们这边还凶信不信?!”
他凑近一步,油腻的头发被海风吹得贴在额角:“老刘,别骗自己了!没电,哪儿都一样!都是从头再来的野人!全世界都停电的话,美丽国不会有例外?”
刘继倔强地一挥手,像是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事实,死鸭子嘴硬道:
“野人就野人!那又怎么样?!在美丽国当野人,那也是…那也是幸福的野人!”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声音在引擎的嗡鸣和海风的呼啸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幸…幸福的野人?”李排骨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即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老刘!你真是个人才!幸福的野人?!哈哈哈!野人还分幸福不幸福?你是觉得美丽国的柴比咱们的好砍?还是美丽国的水比咱们的好挑?!哈哈哈!笑死我了!”
何刚靠在通往驾驶舱的铁梯旁,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人的争论。当听到刘继那句“幸福的野人”时,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三分嘲弄七分理解的弧度。
李排骨嘲笑刘继崇崇洋媚外,在任何地方做野人都没有区别。做野人永远都不会幸福,每天都要砍柴提水,还是在这艘船上幸福啊,有自来水,有免费的不用动手做的饭菜,他觉得跟郭老板混还不错。
刘继苦笑:“你想去郭老板公司打工吗?”
李排骨不说话,心知他们这逃犯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打工的,说:“谁要打工了,我就想混混日子,一看你就是个打工族,三句话不离打工。”
说着刘继和李排骨就沉默下来,他们沉默地看着海上的风景。
大海永远这么宽阔无垠,包容百川。
触景生情,李排骨念了一句他所知道的著名诗句:“啊,大海,全他妈是水!”
看了一会茫茫的大海,刘继和李排骨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回到舱房里睡觉。
船已启航,刘继的上铺并没有来人,看样子他的上铺不会有人住了,于是他把自己的包往上铺一扔,开始睡觉。
睡得正香,突然喇叭响起来,把大家都吵醒了,喇叭里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全体船员及乘客请注意!全体船员及乘客请注意!”
“现在通知今日行程安排!” 喇叭里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平铺直叙:
“中午十一时三十分,请准时前往食堂就餐。”
“下午一时三十分,请准时前往会议室参加学习活动。”
“请大家务必准时出席!中午十一时三十分食堂就餐!下午一时三十分会议室学习!通知完毕!”
看来在海上航行的半天时间大家也别闲着,下午都去会议室学习。
听了半天,李排骨才反应过来,“等等…她刚才说啥?吃了饭还要去会议室…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