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大恩大德,青衣没齿难忘。”
赵构转身面向李师师,脸上顿时换上温和的笑容,拱手还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份内之事,姑娘不必挂怀。”
李师师见对方称自己为“姑娘”,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泛起一丝浅笑。
这一笑,带着些许自嘲,她已多年未曾被人如此称呼了。
此时,赵构才得以仔细端详这位传奇女子。
只见她虽布衣荆钗,不施脂粉,年岁已长,眼角也有了细密纹路,但五官依旧精致,眉目间那股清雅之气,那未曾浑浊的明澈眼眸,依稀可见昔日倾国风韵。
这时,一个约莫四岁、扎着双丫髻的女童从李师师身后探出头,怯生生扯着她衣角,仰着小脸,奶声奶气的问:
“阿嫲,那些坏人...被打跑了吗?”
李师师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杏儿不怕,坏人被这位侠士打跑了。”
说着,她满带感激的看了眼赵构,随即转身,将地上一个约莫两岁、吮着手指的幼童抱在怀里,对围拢过来的孩子们道:
“快来谢过恩人。”
令人惊异的是,那十余名孩童虽惊惧未消,却立刻依言而动。
五个男童在前,十一个女童在后,迅速排成两排,虽高矮参差,但行动间竟颇有章法。
前排男孩齐齐弯腰,拱手作揖,后排女孩则敛衽屈膝,行万福礼,齐声道:
“多谢恩人!”
声音稚嫩,却礼仪周到,连那年仅四岁的小童也做得有模有样,显是平日教导有方。
赵构连忙拱手还礼:“诸位小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见这些孩子虽衣衫敝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小脸也多圆润,可见李师师照料之精心。
再看李师师,就见她怀抱幼童,立于这群孩子之中,眼神温柔。
谁能想到,昔日名动京华的花魁,如今甘于清贫,在这城郊小院中,以柔弱之躯抚育孤雏,这份良善与坚韧,远比她曾经的美貌更令人敬佩。
此刻,赵构看向李师师的眼神少了几分探究,多了一丝柔和。
孩童礼毕,李师师将怀中幼童交给一名年纪稍大的女童抱着,对赵构说道:
“寒舍简陋,若公子不弃,还请入内奉茶,容青衣稍尽谢意。”
赵构含笑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叨扰姑娘了。”
李师师见他又称“姑娘”,淡淡一笑,引着赵构走至正堂旁一间小室。
室内陈设极简,一桌四椅,临窗小案上置一素瓶,插着几枝含苞腊梅,墙壁挂着一幅墨竹,笔意清劲,图上题着一阕《浣溪沙》:
“细数流光隙里尘,莳花种竹伴啼禽。
残书半卷度晨昏。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井水无痕。
此心元自近白云。”
赵构看罢此词,心中暗赞,这位昔日魁首才情未减,境界却愈发超然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李师师亲手沏茶,歉然道:“山居简陋,唯有粗茶待客,望公子勿怪。”
赵构双手接过茶盏,突然想起自己那便宜老爹以往多半也受过这般待遇,不由得发笑。
“姑娘客气了,能得姑娘奉茶,已是幸事。”他随即轻呷一口茶汤,赞道,“清洌解渴,甚好。”
李师师见他举止自然,毫无嫌弃之色,心中又添一分好感,听他又称自己“姑娘”,心下那份怪异感再次浮现,自我介绍道:
“奴家姓李,小字青衣,北方人氏,避乱至此...青衣唐突,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