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像一块块石头投入柏静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喜欢？在一起？

这两个词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排斥和烦躁。

她想起家里那张巨大的、冰冷的餐桌，父母相对无言地吃着饭，偶尔交流也是关于公司股价和商业合作，语气客气得像陌生人。想起母亲偶尔看着窗外时，眼底那种一闪而过的、深深的厌倦。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张被收起来的、早已蒙尘的婚纱照。

爱情？婚姻？不过是利益结合体最光鲜的包装纸，迟早会褪色、磨损，露出里面不堪的真实。麻烦又无趣。

她扯下浴衣的带子，语气变得有些淡，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嘲弄：“喜欢什么？不就是亲了一下呗。”

黎海妍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可是……可是周翊他明明……”

“他喜欢我，我知道。”柏静打断她，站起身，拿起准备好的睡衣往浴室走，背影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他觉得我好看，学习还行，家里也还算匹配，青春期冲动一下，很正常。”

她走到浴室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仿佛谈论天气般的随意：

“谈恋爱多麻烦。还要顾及对方的情绪，汇报行踪，浪费时间……我像是会给自己找这种枷锁的人吗？”

黎海妍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愣在原地思考，感觉柏静这话说得还挺对的，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

周翊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房间的，刷卡时手指都有些发颤。门一开，就看到林嘉仁盘腿坐在床上，脸上挂着一种极其欠揍的、了然的坏笑，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然是刚在群里发完消息。

“呦，回来啦？”林嘉仁拖长了调子，眉毛挑得老高，“你小子可以啊！快跟兄弟说说，柏大小姐是不是感动得当场就答应你了？”他好奇地凑近。

周翊没理他，径直走到自己床边坐下，背对着林嘉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但他却觉得浑身燥热，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海浪声和她轻飘飘的、捉摸不透的话。

“喂，别装死啊！”林嘉仁趿拉着拖鞋凑过来，坐到他旁边，用手肘撞他，“到底成了没？给个准话！兄弟我都给你创造这么好的二人世界机会了。”

周翊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耳根那抹红却迟迟未退，眼神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极度亢奋和极度不确定的混乱情绪。

“她……”周翊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没答应。”

“啊？”林嘉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没答应？不能吧？都亲上了还没答应？柏静不像那种羞涩扭捏的人啊？”他思考“你是不是没表白清楚？烟花声太大她没听见？”

“我说了。”周翊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她……她后来，”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

林嘉仁：“……哈？”

“回来的路上，我试探她，”周翊闭上眼，眉宇间染上一丝烦躁和困惑，“她……她好像并不生气，但也不接话。反而……”他想起柏静那句“需要喝酒壮胆吗”，脸颊又开始发烫，“反而拿那个……吻，来调侃我。”

他说出“吻”这个字时，声音几不可闻，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

林嘉仁听得目瞪口呆，愣了老半天憋出一句：“所以你现在连名分都没有？”

周翊：…没毛病，但是想骂人怎么办？

他眼神阴沉地瞪着他，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被戳中心事的恼火。

林嘉仁看着他黑着的脸努力压住了上扬的嘴角，他继续分析：“不过这也说明她起码不讨厌你嘛，不然早一巴掌呼过来了。说不定……她故意吊着你呢？”

周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林嘉仁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最不确定的地方。吊着？他宁愿她直接拒绝，或者直接接受，也好过现在这种悬在半空、不知是甜是苦的折磨。

“你说，”周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惑，“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林嘉仁干脆倒在床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看你昨天还笑话我，今天就遭报应了吧。”

他看着周翊那副失魂落魄、更加郁闷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逗他：“唉，要我说，你就直接点，明天再堵着她问清楚！行就行，不行就……就……”他“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毕竟对方是柏静。

周翊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看着林嘉仁背对着他的，因为憋笑而一颤一颤的身子，脸又黑了几分。

他被柏静吊得七上八下，心情恶劣到极点，而眼前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也不是无懈可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至少我还亲到了喜欢的人。”

林嘉仁脸上的调侃瞬间僵住。

“喂，你这人，我好心安慰你呢，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啊？！”

“…你这叫扎心才差不多吧。”

“这简直是诬陷。”

“林嘉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

“哎呀被发现了呢哈哈哈哈哈……”

夜深人静，两个房间却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