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柏静只是觉得有点…怪。
那种感觉像是穿了一件尺寸完全贴合、面料异常舒适的新内衣,明明应该察觉到异样,却因为太过妥帖而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周翊的存在感,似乎变得比以前更…熨帖了。
她只是下意识地揉了揉发凉的小腹,下一秒,手边那瓶刚买的、冒着冷气的冰镇乌龙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保温杯,拧开,里面是温度恰到好处的红糖姜枣茶,姜味被处理得极淡,枣香清甜,完全戳中她此刻味蕾的全部需求。
她正被一道数学难题缠得心烦意乱,笔尖几乎要戳破草稿纸,眉心拧得发疼。一张折得工整的纸条无声地滑到她手边。展开,上面是他锋利熟悉的字迹,罗列着三种截然不同的解题思路,精准地切中了她卡壳的那个点。烦躁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气。
甚至在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口渴时,那个黑色的保温杯总会适时地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里面的温水永远保持着最适宜入口的温度。在她趴在桌上休息被吵得睡不着,心情恶劣地想骂人时,一抬头,总会发现周翊不知用什么方法,已经让聒噪的源头闭了嘴,周围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这种照顾太细致,太精准,太…无处不在。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或者一个无声无息围绕她运行的、高度智能的生活管家系统。
柏静不是迟钝的人。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这种超出普通同学、甚至超出好朋友界限的体贴。太周到了,周到得有点…诡异。
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探究,几次三番落在周翊脸上。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做的这一切都只是顺手,或者基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学霸之间的“人道主义互助”。他甚至很少和她对视,目光总是落在习题册、窗外、或者虚无的某一点,完美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引起对视的瞬间。
“怪人。”柏静在心里给他下了个新定义。虽然“怪”,但是带来的全是实打实的舒适和便利。
她不是没闪过那个念头——他是不是喜欢我?
但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她自己笑着否定了。周翊?那个心里除了公式定理和超越他天才弟弟之外,大概装不下任何多余情绪的面瘫?那个连对视都能立刻弹开、仿佛多看一眼会长针眼的周翊?喜欢她?图什么?图她脾气爆难伺候?图她数学需要他开小灶?
太荒谬了。
比起这个,她更愿意相信周翊是青春期突然觉醒了什么“成为绅士必须从照顾同学开始”的中二病,或者是吃菌子闹着了。
而且,坦白说,柏静对爱情本身就抱有一种轻慢的、甚至略带嘲讽的态度。她见过太多所谓的爱情,浅薄得像一层油花,浮夸的告白,刻意的讨好,轻易的移情。无聊又麻烦。她享受被注视,被欣赏,但那就像欣赏橱窗里漂亮的宝石,并不代表她想把宝石买回家日日擦拭。她更像是情感领域一个慵懒的钓者,享受鱼儿围绕的感觉,却从未想过要真正拉起哪一条鱼竿。认真、负责地投入一段感情?听起来就累人又乏味。
既然周翊的“服务”如此优质且不求回报,态度又如此专业,那她何必非要刨根问底,打破这种舒适的现状呢?保持距离?那太累了。享受当下就好。
于是,柏静坦然了。她接受了那份总是适时出现的温水,习惯了那道默默注视的目光,甚至开始下意识地依赖起他无声的照顾。
偶尔,在她心情不错的时期,那种被妥善照顾的舒适感会让她生出一点逗弄的心思。她会故意在接过保温杯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指,看着他瞬间僵硬的指关节和骤然移开的目光,心里泛起一丝恶作剧得逞的、轻飘飘的快意。或者,在他递来解题思路时,拖着慵懒的调子说一句:“周大学霸,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看着他耳根无法控制地漫上绯色,却还要强装镇定地别开脸,她觉得有趣极了。
就像逗弄一只沉默又忠诚的大型犬,看他明明紧张得不行,却还要故作冷漠的样子,成了她平淡生活里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调剂。
她放弃了去深究那冰山之下是否藏着熔岩,只是安心地徜徉在冰山为她营造的、舒适平静的水域里。水温适宜,风平浪静,还有偶尔逗弄冰山的乐趣。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至于周翊到底图什么?
柏大小姐懒洋洋地想:或许这家伙真的吃菌子闹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