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九坐在龙龟之首,将湿答答的袍子蒸干。
天海清旷,宿云微,晓月垂。海风带着咸腥拂过鬓丝衣角,吹得他不禁微微瑟缩起来。大海恢复平静,龙龟稳稳游于银盆般的海面,划开一道长长水痕。
四方阒寂。方才的大战仍历历在目,此刻蓦地平静,他周身便涌起一股倦意。
多久没这么拼过命了……
打量着身侧的男人,渊九又不自觉想起那个梦。
在那个梦中,他周身那股危险又神秘的感觉,与他方才的气质很相似,却又强烈许多。在梦里,他又是脆弱不堪,衬得此刻的他看上去也没那么强大了。
云尘。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会做那样的梦?
微微阖了阖眸,感受着清冽的风拂过四肢百骸。有些纷乱的脑海渐渐平息了下来。
定是这一路累坏了,连做梦也古古怪怪,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他打了个哈欠。
“尘师弟啊。”
“嗯?”
“你不累吗?”他双臂往后一撑,唇角翘起,“拜你所赐,可知你师兄多久没这般折腾过了?”
云尘望来。他眨眨眼,两片长长的睫毛簌簌抖动。
“师兄……很累?”
渊九支起身。
“我自昨晚被你拉过来到现在还没合过眼。拉磨的驴都要休息,你师兄的命也是命……”
“师兄平日呆在园中无所事事,正好出来走动,对修行也有助益。”云尘语气认真。
渊九难以置信地瞪他两秒。
“师弟,我发觉你这人,不仅古怪,还讲不通话。”他喃喃道,“难怪你在仙洲不认识人,原来都赖我脾气好。”
“一言不合就要去南荒……我俩人生地不熟,又无物傍身,你再有本事,斗得过一门的千军万马?”
对他的挤兑,云尘好似毫无反应。
“此去南荒,与我一道大可放心,不会有事。”
“没事?那我路上一连串折腾算什么?”
“师兄这不好好的,毫发无伤吗。”云尘道。
“……”渊九被噎了一下。
“我们不可能永远运气这么好。女娲石碎了,我现在身上的缠魂蛊可是会随时发作。到时你要怎么保我?”
云尘垂眸。他的睫毛分外浓密,将眼底的光遮挡起来时,看上去人畜无害。
“我说不会有事,那便不会有事。师兄只管在一旁安静看着即可。”
渊九沉默。他微微眯眼,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与先前比,哪里变了些。
“你连身份来历都不老实交代,要我怎么信你?”
“无门无派,一届散修。”云尘仍道,“师兄不信,到时一看便知。”
渊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刚想发话,却见云尘别过脸,垂下眼帘,轻声道。
“其实我也有些乏……不过从前过惯了刀丛里的日子,这些不算什么。师兄若倦,便休息一下,恢复些精力罢。”
“我……还成。倒是师弟你一路打打杀杀,真该歇歇了。铁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习惯了。”云尘轻声道,“眼下还得驾驭这海兽,它只是被抽怕了,没真服气。”
说着,他又扬起鞭子给了龙龟一下。泛着银芒的鞭身狠狠带起一片血花,尖利的鞭声震得渊九一怔。
龙龟又哀鸣了声,却不敢轻易动弹,乖顺地如一只家宠,毫无方才吞鲸撼岳的霸气模样。
凝视着云尘抽出来的血痕,渊九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