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冬季快要过去，广袤的大地上一些绿意已经悄然冒了头。盛大的首届各部会盟也终要掀开帷幕。

各部族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连绵的帐篷在草原上铺开，像一朵朵黑色的蘑菇。马头琴声、牧民的歌声、孩子们的嬉笑声，还有偶尔响起的骏马嘶鸣，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

会盟的大帐前，阿古拉身着盛装，玄色长袍上用金线绣满了鹰隼图腾，腰间悬着象征草原最高权力的弯刀，正与各部族首领议事。帐内的话题围绕着草场划分、牲畜交易、抵御外敌，句句不离草原的生计与安稳，那些涉及兵权调动、扩张计划的密谈，则被巧妙地穿插在闲话间，只有少数核心人物能听出弦外之音。

真正让草原沸腾起来的，是阿古拉提出的“各部通婚”。

消息一出，各部族的年轻男女都沸腾了。以前各部互相防备攻击，别说通婚了，连日常的交流都不曾存在过。阿古拉统一草原以来，各部间虽然互相有了一些往来，隔阂却始终存在，从未想过可以同其他部落建立姻缘。

为了鼓励各部积极参与通婚，阿古拉提出了许多优惠的措施，比如给予通婚的新家庭草场分配的优先权，或者王庭为新婚家庭送上牛羊作为贺礼，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婚姻——从部落里挑选两人纳为侧妃。这么一来，各部的首领各个摩拳擦掌，带着精心教养的女儿或儿子前来赴会，希望能被阿古拉选中，成为阿古拉的侧妃，甚至是草原的王后；更有无数年轻的男女被族里送来，借着会盟的机会互相结识，若是能与其他部族的人结亲，便是为两族系上了一条新的纽带。

这法子简单直接，却最是有效。阿古拉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底下年轻人们或羞涩或大胆地互相试探。草原要真正拧成一股绳，光靠武力威慑不够，还得有血脉相连的牵绊。

沈念被这股热潮裹挟着，几乎每天都要被其其格拉出去。

“沈念沈念，你看那个！是雄鹰部的□□，听说他射箭能百步穿杨！”其其格指着不远处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武士，眼睛发亮。

沈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武士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风霜，确实有草原男儿的悍勇。他笑着点头：“看起来很厉害。”

“还有那个！白鹿部的娜仁，她的歌声比百灵鸟还好听！”

“嗯，刚才远远听过，确实不错。”

草原的爱恋来得直接又热烈。看中了，便送上亲手做的荷包，或是唱一首直白的情歌；若是两情相悦，男人们会策马狂奔，展示自己的骑术，女人们则会跳起欢快的舞蹈，用笑容回应。

沈念看得有些怔忡。他在南国宫廷里见惯了含蓄的试探、隐秘的算计，从未见过这样不加掩饰的情感。喜欢便是喜欢，欢喜便要放声唱出来，像草原的阳光一样，炽热又坦荡。

“沈念，你怎么总看着别人笑？”其其格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沈念脸一红，连忙摆手：“我……”

他心里想着母妃，想着南国，哪里敢在这草原上动什么心思。

可其其格却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拉着他在人群里穿梭：“来嘛，陪我一起找找好看的男孩子，嗯，我要高高大大的，皮肤黑一点没关系，一定要强壮！力气不够可干不了活……”

沈念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脸上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看着那些年轻男女交换信物时的羞涩，看着他们并肩坐在草地上说笑时的甜蜜，心里竟也生出几分暖意。

他正看得入神，眼前忽然多了一个荷包，“我叫微沫儿，你长得真好看，我很喜欢你，可以收下我的荷包吗？”是一个穿着鲜艳红色袍子的年轻女孩子，两条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身前，脸色红扑扑的，圆圆的脸蛋上挂着纯真的笑。

沈念还没反应过来，其其格咯咯笑着替他回答了：“他叫沈念，是南国人。不过嘛，你来晚了，他是我们大汗的人。”

微沫儿脸上的失望只持续了一秒钟，就又笑意盈盈了，“这样呀，那是我来迟啦。你和大汗真般配，都那么好看。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荷包就送你做为纪念吧~”说完也不等沈念回答，就蹦蹦跳跳地又去找其他人了。

其其格代沈念接过荷包，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又塞给了沈念，感叹道，“真好看，我要是有这个手艺就好了。”

沈念捏着这个荷包，哭笑不得，但总算是姑娘家的一点心意，也不好随意丢弃，便只能揣进衣服里收着。可刚一抬头，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存在感，让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主帐的方向，阿古拉不知何时站在了帐门口，正看着这边。他身边围着几个部族首领，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沈念身上。

沈念心里一跳，刚要移开视线，却见阿古拉的目光扫过他身边的其其格，又落回他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里，似乎藏着点什么，不像之前的审视，也不像不耐，倒像是……有点怒意。

沈念没敢细想，慌忙低下头，拉了拉其其格的袖子：“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还有糕点没做完呢。”

其其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向主帐，只看到阿古拉已经转过身，正与身边的人说话，便没再多想，嘟囔着“好吧”，跟着沈念往回走。

沈念走得有些急，脚步匆匆，像是在逃离什么。他没看到，主帐门口，阿古拉转过身的瞬间，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的沉郁又深了几分。

那个中原人，居然收了别人的荷包！

阿古拉仰头饮尽杯中的烈酒，喉结滚动，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定下这联姻的规矩，是为了草原，为了各部族的联结，可不是为了让这个中原皇子到处招蜂引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