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放心了。”赵传胜松了口气。自从赵兴强开车以来，他每时每刻都牵挂着赵兴强。

刚说完，赵兴玲推门进来了。过了一阵子，赵兴强也推门进来了。

赵传胜端详着儿子，他看见儿子憔悴多了，脸又黑又瘦的。他心疼的说：

“兴强，刚回来吗?”

“刚下了车。”

“爸，现在放心了吧，兴强好好的。”赵兴隆说。

“刚才爸听说出了点事故，很担心你呢。”赵兴玲看着赵兴强说。

赵兴强说：

“我实在不该出事的。这次事故应该完全能够避免的，可我就是没能避免。给你们造成损失了。刚才，刘薇还用电话跟我说，我们会赔偿给你们造成的损失。”

“这是哪里的话，保险公司就赔给了。还用你赔？就算保险公司不赔，我们的车，理应我们自己担着损失。总不能赚了钱是自己的，出了事，司机赔钱。”赵兴隆说。

“那这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算是我的一点补偿。那样，我心里也好受些。”赵兴隆和赵兴玲听他说的这么诚恳，也就不好拒绝了。两人都没有说话。

赵传胜又说：“医院要我交八千元钱，兴隆和兴强你们两个一块儿回家找你妈去取，你妈知道钱在哪里。明天的时候去吧，现在天色已晚，就不要去了。”

“爸——”赵兴隆说。

“先不用你们的钱了。”赵传胜对赵兴隆说。

“那好，我们两个明天就去，顺便把妈接来，你们说说话。”赵兴隆说。

“也好。帮你妈把家里的门都锁好。”赵传胜嘱咐着。

“嗯。”

第二天，赵传胜的老伴就被两个儿子接来了医院。儿女们说了一会儿话，就都离开了。赵兴隆和赵兴强把从老家取来的八千元钱交到医院。

赵传胜对老伴说：“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以前的时候，我立了一份遗嘱，是当着村里两位比较有威望的人立下的。就是怕以后儿女们会起纠纷，如果我有事，就按遗嘱上说的办。我一辈子，省吃俭用的，省下了一点钱。我的钱分成了几份，当然你也有一份。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还有，就是家里两处宅子的划分，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归兴强家。西面那处老宅子，兴隆在里面结的婚，就归他了。我也知道，西面的宅子又小又破，比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差远了，这样分，兴隆明显是吃亏了。可是，兴隆在好单位上班，收入高而且稳定，他又比较有能力一些，又是老大，他应该能够体谅我的。兴强虽然现在开车，可毕竟又辛苦，又不稳定，况且，兴强目前看来，不如兴隆有能力。”

赵传胜的老伴说：“没事的，以前你也做过手术，不是都挺了过来吗？现在，何必想这些后事呢？”

“可是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只是胃溃疡，现在却是胰腺癌。再说，以前我年轻，现在我年纪大了。”赵传胜说。停了一会儿，他又对老伴说：

“还有，我要嘱咐你，你以后要靠自己，不要只想靠儿女。家里要安上防盗门，晚上住着安全。你只要生活能自理，就不要给儿女添麻烦。再说，女儿家有女婿是外人，儿子家有儿媳妇是外人。毕竟不是自己从小拉扯的孩子，是没有感情的，他们不会愿意我们在他们家掺和的。其实，也能理解，就像我们从来都不曾真心疼惜他们一样，他们也不会心疼我们的。”

“那你就不管我了？”赵传胜的老伴哭丧着脸问。

“不是我不管你，是我想管，恐怕没有那机会了…”赵传胜陷入了悲哀之中。

“以前，你我总是吵吵闹闹的，其实，现在想起来，吵什么呢？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很快就过完了，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总是吵啊，吵啊，唉…”赵传胜又说。

“唉，为什么那么多的气？好像有多大的事，其实现在想想，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时，动那么大的肝火，好像不吵就要被气炸似的。”赵传胜的老伴说。

“我这一辈子啊，你给我养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现在，他们都成家了，我肩上的担子算是完成了。以前，我身体不好，我一直担心，能不能把他们都拉扯成人呢？我一直希望老天爷给我的寿命长一点，让我把他们都拉扯大，让我把该尽的义务尽到。老天爷待我不薄啊，不止让我把他们拉扯大，还让我看到他们结婚，又让我看到了我的两个孙子。只是，我恐怕不能永远陪伴你了。”赵传胜说。

“记得以前，你做手术的时候，兴强只有六岁，那时你也是认为自己有危险，不是也没事吗？现在也不会有事的。”赵传胜的老伴安慰他。

“我也希望能够好好活着。现在生活好了，有吃有喝的。儿女又孝顺，要是活着该多好啊！唉，只是——”赵传胜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这一辈子，五岁上死了娘，是靠后娘拉扯大的。八岁那年，我上了小学，我很努力的学习。那时候，家里穷，我只有一双棉鞋，每到化雪的时候，我都把棉鞋脱下来，光着脚丫跑着去学校。因为如果在路上弄湿了，没有鞋换。光脚到了学校，脚都冻僵了，我拿出棉鞋穿上，啊，那棉鞋真暖和。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名教师。几十年来，我都好好教学，生怕误人子弟。我一直都在想啊，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就是学知识的，我一定要好好传授给他们知识。你知道的，我最痛恨不好好教学的老师了，他们会耽误班里多少学生啊！我要求我自己要对得起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

“去年的时候，你的两个学生还专程来看过你。他们都考上了大学，在外地有份好的工作，还没忘了来看你这个曾经教他们的小学教师。”赵传胜的老伴说。

“很多年不见，他们都成大人了，见面我都认不出来了。他们说，我曾经鼓励他们，说的那些往事我都不记得了。他们却记得那么清晰。我每当想起来，就很感动，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记得我，还来看我，就是对我多年来教学的最好的肯定。”

赵传胜回忆着他的过去，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啊，作为一名教师，他尽职尽责，他无愧于他的学生；作为一名父亲，他拖着病弱的身躯，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他无愧于自己的儿女。

是啊，当人们感到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回忆自己人生的每一步，如果感到无愧于别人，无愧于自己的良心，那么，此刻人应该是坦然而幸福的。

下午的时候，赵传胜就叫赵兴强把老伴送回了家，他惦记着家里没人看家。他就是这样，只要还活着，他就永远要去操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