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布满恐怖伤痕的金属巨门，如同沉默的巨兽之口，虚掩的缝隙后，是比隧道本身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那股混合了电流嗡鸣、窃窃私语和某种难以名状叹息的背景噪音，从门缝中涌出，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具有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人的头骨上，引起阵阵烦闷与心悸。
铁面将夜视仪（在进入溶洞后干扰减弱，夜视仪勉强恢复了些许功能，但成像模糊且充满雪花点）对准门缝，调整焦距，仔细扫描着门后的空间。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头盔下的脸色似乎更加凝重。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初步判断是主实验场的前厅或缓冲区。结构复杂，有大量倒塌的设备和断裂的管线。能见度极低，夜视仪受到强烈干扰。没有发现移动热源，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地上有很多…‘东西’。骸骨，残破的装备，还有…那些绿色怪物的残留痕迹，非常多。保持最高警戒，两人一组，交替掩护进入。”
“那些低语声…好像更清楚了。”通讯专家脸色发白，捂着一边耳朵，似乎那无处不在的噪音让他痛苦不堪。其他几名队员也露出不适的表情，地质工程师更是又开始了不受控制的颤抖。
沈砚的感受最为直接和强烈。靠近这扇门，怀中的金属片已经不是温热，而是变得滚烫，甚至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与他脑海中翻腾的、越来越清晰的碎片化感知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他仿佛“看”到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这扇门前挣扎、倒下；“听”到绝望的呼喊、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以及那宏大叹息中蕴含的无尽悲哀与…某种难以理解的渴望。
“我先进。”夜枭看了沈砚一眼，见沈砚点头，便率先侧身，灵巧而无声地滑入了门缝。沈砚紧随其后。铁面打了个手势，队员们依次快速通过。
门后的空间果然极为广阔，手电光柱射出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光芒被浓稠的黑暗迅速吸收，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空气几乎凝滞，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松软滑腻的灰尘层，混杂着各种碎片——玻璃碴、金属零件、破碎的纸张，以及…累累白骨。
白骨的数量触目惊心，散落得到处都是。有些还保持着完整的人形，蜷缩在角落或靠在墙边；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与破损的防化服、锈蚀的枪支残骸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从骨骼的姿势和周围散落的物品来看，他们中有研究人员，也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极其惨烈的混乱和屠杀。很多骨骼上有着清晰的、非人生物造成的撕裂和咬痕。
“上帝啊…”医疗兵低声惊呼，作为一名前医护人员，他比其他人更能直观感受到这场面背后的恐怖。一名队员不小心踢到了一截臂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看这里！”夜枭低声道，手电光照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有一片面积很大的、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污渍，周围散落着大量荧绿色的、已经失去活性、变得如同干燥树皮般的碎块——正是他们遭遇的那种绿色怪物的残骸。污渍中央，倒着一具格外巨大的、穿着厚重防护服的骸骨，它的手中还紧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粗大的武器，枪口对准的方向，倒着好几具怪物的残骸。显然，这是一场惨烈战斗的遗迹。
“他们…和那些怪物战斗过，就在这里。”铁面蹲下检查着那具巨大的骸骨和周围的痕迹，“看武器的制式和防护服的老旧款式，年代应该比我们发现笔记本的那具遗骸更早，可能是最初的事故或…暴动发生时留下的。”
“最初的…事故？”沈砚强忍着不适，观察着周围。除了战斗痕迹，他还注意到，这个圆形大厅的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接口、管线残留和已经碎裂的观察窗。大厅中央，有一个下沉式的圆形区域，里面散落着更多扭曲的、类似某种大型环状装置基座的金属残骸，上面还连接着许多断裂的、粗大的线缆。一些线缆的断口处，偶尔还会迸发出一两点微弱的、蓝色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得周围鬼影幢幢。
“这里…曾经是某种大型装置的安装场所。可能是…意识交互装置的核心部分？”沈砚喃喃道，脑海中闪过的实验室景象似乎与眼前的废墟隐隐重叠。
“队长！有发现！”负责检查另一侧墙壁的队员喊道。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那面相对完好的弧形墙壁上，出现了一排排嵌入墙体的金属柜，有些柜门敞开，里面空无一物，有些则紧闭着。其中一扇紧闭的柜门旁边，有一个闪烁着的、极其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在一片死寂和毁灭的废墟中，这一点微弱的绿光，显得如此突兀和诡异。
铁面立刻带人靠近。这是一个老式的电子储物柜，指示灯下方是一个布满灰尘的触摸屏和数字键盘。指示灯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但确实在闪烁。
“还有残余能源？”电子专家惊讶道，尝试着触摸屏幕。并幕毫无反应。他又尝试按动键盘上的几个键，依旧没反应。指示灯只是固执地、微弱地闪烁着。
“需要密码，或者权限。”铁面看向沈砚，意思很明显。
沈砚走上前，看着那闪烁的绿灯和布满灰尘的键盘。怀中的金属片跳动得更加剧烈，仿佛要破体而出。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有去按键盘，而是轻轻将手掌贴在了冰冷的、落满灰尘的触摸屏上。
就在他手掌接触屏幕的刹那，异变突生！
那微弱的绿色指示灯猛地亮了一下！紧接着，整个触摸屏竟然闪烁了一下，浮现出一片雪花，然后，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带着严重电子杂音的女性声音，突兀地响起，回荡在死寂的大厅中：
“…身份…验证…检测到…残存…神经特征…匹配…零号…关联协议…启动…”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但其中几个关键词——“零号”、“关联协议”——却如同惊雷，在沈砚和夜枭，以及知道部分内情的铁面耳中炸响！
沈砚如同触电般缩回手，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指示灯也恢复了那微弱的闪烁。但那声音，却仿佛还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零号…是‘零号志愿者’？”夜枭猛地看向沈砚，眼中充满了震惊。沈砚自己也是心头巨震，那个在幻象和“教授”口中反复出现的代号，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被提及！而且，这机器识别了他的“神经特征”？是金属片的作用，还是他本身…
“继续！看看还能激活什么！”铁面催促道，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可能是重大发现！
沈砚定了定神，再次将手按在屏幕上。这一次，屏幕亮起的时间稍长，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虽然依旧模糊断续，但似乎连贯了一些：
“…最终…隔离协议…启动失败…叹息之墙…激活…核心…溢出…污染…蔓延…所有…人员…撤离…或…销毁…”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彻底暗了下去，连那点微弱的绿灯也熄灭了，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残存的能量。
“最终隔离协议？叹息之墙激活？核心溢出？污染蔓延？” 铁面快速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结合满地的骸骨和怪物残骸，一个可怕的图景逐渐浮现：这里发生了严重的、涉及所谓“核心”的泄露或事故，导致了恐怖的“污染”，催生出了那些绿色怪物。而“叹息之墙”被激活，很可能是最后一道，但似乎“失败”了的隔离措施。而“零号志愿者”，似乎与这一切有着直接关联，甚至可能是触发或导致事故的关键？
“这个‘核心’，就是‘教授’要找的原始数据？”夜枭问道。
“恐怕不止是数据…”沈砚看着大厅中央那个下沉的、布满残骸的区域，又看了看地上那些穿着研究服和战斗服的骸骨，“那可能是一个…实体？或者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形式。而‘叹息之墙’，是封锁它的屏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大厅尽头，原本被黑暗和废墟遮挡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又仿佛巨石移动的“隆隆”声！与此同时，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声骤然变大、变得清晰了许多！不再是无意义的白噪音，而是混杂着痛苦呻吟、疯狂呓语、冰冷电子音，甚至还有…某种宏大、非人、充满难以言喻意味的“叹息”！
随着这声音响起，大厅地面那些早已干涸的绿色怪物残骸，竟然微微颤动起来，表面泛起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荧光！而更深处，那“隆隆”声传来的方向，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翻滚，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本能感到恐惧和排斥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警戒！”铁面厉声喝道，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枪口齐刷刷指向声音和黑暗涌来的方向。
“是‘叹息之墙’…还是墙后面的东西？”夜枭握紧了枪，将沈砚稍稍护在身后。
沈砚死死盯着黑暗深处，怀中的金属片已经烫得惊人，而他脑海中的画面，此刻清晰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看”到了一堵墙，一堵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由流动的数据、凝滞的光和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横亘在虚无中的“墙”。墙的一边，是冰冷的秩序和死寂；而另一边…是无尽的、翻滚的、充满了扭曲意识和绿光的…混沌！
“它醒了…”沈砚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或者…我们吵醒它了。‘叹息之墙’…就在前面。而墙后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那“隆隆”声越来越近，地面的颤动也越来越明显。黑暗中，隐隐有更加浓郁的绿光开始渗透出来，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疯狂、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的杂乱低语和嘶吼！
他们刚刚踏入这地狱般的实验场前厅，还未来得及喘息，更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或出路，就似乎触发了某种可怕的机制，惊醒了这沉睡了不知多久的恐怖存在。骸骨的警告，残存记录的提示，此刻都化为了现实，冰冷地摆在面前。前进，直面那即将涌出的、来自“墙”后的恐怖；还是后退，在这布满尸骨和怪物残骸的大厅中，迎接未知的围攻？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翻滚的黑暗和越来越近的、夹杂着无尽痛苦的“叹息”，已经替他们做出了选择。战斗，或者，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