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洞内气氛凝重。火把的光芒将几张仓惶绝望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个个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口和污渍,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疲惫。他们围坐在火堆旁,捧着阿古递过来的热水,手还在微微发抖。
老疤、老鱼头、火姑,以及聚居点里另外几个有威望的人都在。看到铁面、灵狐和枯叶进来,老疤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一旁坐下。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铁锈镇怎么了?”老疤沉声问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脸上有一道新鲜血痕的独臂男人。这男人老疤认识,是铁锈镇的一个小头目,人称“老K”,以前来浅滩交易过几次,算是个精明但还算讲规矩的人。
老K猛地灌了几口热水,烫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喘着粗气,声音嘶哑:“没了……铁锈镇……没了!”
“什么?!”洞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铁锈镇虽然比不上那些有旧时代废墟依托的大型据点,但在这一片海岸线上,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拾骨者?”老疤追问,想到了几天前的袭击。
“不止是拾骨者!”老K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是怪物!从海里,从雾里出来的怪物!还有……那些拾骨者,他们疯了!他们和怪物一起!”
他语无伦次地讲述起来。大约三天前的深夜,铁锈镇像往常一样笼罩在浓雾中。守夜的人先是听到海面上传来不同寻常的、密集的划水声和低沉的呜咽,然后,浓雾里就涌出了大量扭曲的、难以名状的东西——有身上覆盖着滑腻鳞片和骨刺、像是人和鱼胡乱拼凑而成的“鱼人”;有由腐烂海藻、贝壳和不知名血肉纠缠而成、如同巨大软泥怪的“海藻团”;还有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催生、体型暴涨、眼中冒着疯狂红光的变异海兽。它们从海滩,甚至直接从峭壁下攀爬上来,疯狂地攻击镇子。
铁锈镇的居民奋力抵抗,但怪物的数量太多,而且仿佛杀之不尽,浓雾中不断有新的涌出。更可怕的是,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大批拾骨者从侧翼的迷雾中冲出,他们不仅没有被怪物攻击,反而与怪物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配合!他们用涂抹了古怪粘液的武器攻击,那些粘液似乎能腐蚀武器和护甲,让人伤口迅速溃烂。他们嚎叫着,眼中闪烁着与那些疯狂海兽相似的红光,仿佛也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杀戮和破坏的欲望。
“他们……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老K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以前认识几个拾骨者,虽然混蛋,但至少怕死。可那天晚上那些人,根本不怕死,受伤了也继续冲,直到被砍成碎块!而且,我在浓雾里,好像看到……看到一个特别高大的影子,穿着古怪的、像是由贝壳和骨头拼成的袍子,手里拿着一个会发绿光的东西,在雾里一晃就不见了……那些拾骨者和怪物,好像都听它的!”
“穿袍子的影子?发绿光的东西?”老疤眉头紧锁,看向枯叶。枯叶面色凝重,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可能是‘归墟教团’的低阶祭司或者‘共鸣者’。他们擅长利用混沌能量和某些精神干扰技术,控制低智力生物,甚至影响心智不坚的人类。那种绿光,很可能是某种混沌能量的聚焦装置,或者精神共鸣器。”
老K继续讲述。铁锈镇的防御在内外夹击下迅速崩溃。镇子里的头领带着一部分人试图从后山小路撤退,却遭遇了埋伏——更多的拾骨者和一种能喷射酸液、潜伏在沙地里的扁平怪物。头领当场战死,撤退的队伍也被打散。老K和身边的这几个人,仗着熟悉地形,从一条隐蔽的裂谷跳海,抱着浮木在冰冷的海水里漂了一夜,又躲躲藏藏走了两天,才侥幸逃到浅滩附近。
“我们出来的时候,镇子……已经是一片火海和惨叫了。能逃出来的,恐怕没几个……”老K低下头,肩膀耸动,另外几个幸存者也低声啜泣起来。
洞内一片死寂。铁锈镇的覆灭,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那不是一个遥远的传闻,而是就在南边不远,一个比浅滩更强的据点,一夜之间就被抹去了。如果那些怪物和疯狂的拾骨者北上……
“你们来的时候,后面有没有被跟踪?”铁面突然问道,声音冷静。
老K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然后不确定地摇头:“应……应该没有。我们很小心,一直在绕路,海里也注意了。但……雾太大了,我们也不确定……”
“加强警戒!所有哨位加倍!了望筒盯死海面和南边海岸!”老疤立刻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手下人立刻应声而去。
“枯叶先生,”老疤转向枯叶,语气带着尊重和请教,“您怎么看?那些东西,会来浅滩吗?”
枯叶沉吟片刻:“‘归墟教团’行事有很强的目的性,他们袭击铁锈镇,绝不会只是为了杀戮和掠夺。要么铁锈镇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可能是某件旧时代遗物,可能是某个有特殊体质的人,也可能是……铁锈镇本身所处的位置。要么,他们是在进行某种‘血祭’或‘仪式’,需要大量的生命和恐惧。无论是哪种,他们都不会轻易停下。浅滩离铁锈镇不算太远,而且……”他看了一眼灵狐和铁面,意有所指,“这里可能有更吸引他们的‘东西’。”
他没有明说,但在场几个核心人物都明白,指的是夜枭,以及可能与夜枭相关的“钥匙”。
“我们得做准备。”铁面沉声道,“加固防御,储备武器,制定撤退方案。如果敌人势大,死守不是办法。”
“撤退?往哪撤?”火姑忍不住道,“北边是更深的未知海域和峭壁,西边是内陆的辐射废土和掠夺者地盘,东边是大海,南边是怪物和疯子!我们能撤到哪里去?”
这也是现实。浅滩的居民们脸上露出绝望。废土之上,寸步难行,离开熟悉的据点,往往意味着更快的死亡。
“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一直沉默的老K,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我们逃出来之前,头领……头领临终前,塞给我一个东西,说如果可能,去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破烂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物件。
油布被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金属圆牌,比手掌略小,上面布满了锈迹,但中心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一座耸立于悬崖之上的、尖顶的塔楼轮廓,塔楼下方是汹涌的海浪。图案下方,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隐约能辨认出“……圣所”的字样。
“这是……”老鱼头凑近仔细看,仅剩的眼睛瞪大,“这图案……我好像在很多年前,在一本从沉船里捞出来的、快烂掉的海图上见过类似的标记!是‘灰烬圣所’!传说在锈蚀海岸最北端的‘断崖角’,有一座旧时代的灯塔堡垒改建的避难所,里面聚集了一批坚守秩序信条、对抗混沌的顽固分子,据说他们有不错的防御和自给能力,也接纳符合条件的流亡者。但那只是个传说,没人真的找到过,或者说,找到的人都没回来。”
“灰烬圣所……”枯叶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我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如果它真的存在,并且还在运作,那确实可能是一个去处。但这块牌子……”
“头领说,这是他很多年前,从一个垂死的、自称从北边来的旅人手里换到的,那旅人说,拿着这个,在断崖角附近特定的潮汐和星象下,可能会找到路。”老K将牌子递给老疤,“我们是用不上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或许对你们有用。”
老疤接过沉甸甸的金属牌,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脸色阴晴不定。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一块不知真假的牌子,这能作为退路吗?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灵狐开口道,“关于断崖角,关于‘灰烬圣所’,关于如何找到它。还有,关于攻击铁锈镇的那些东西,它们有什么弱点?那个穿袍子的影子,有没有什么特征?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可能面对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老疤仔细询问了铁锈镇幸存者关于怪物和拾骨者的细节,老鱼头也结合自己多年的见闻进行补充和分析。枯叶则从混沌能量和“归墟教团”手段的角度给出了一些推测。铁面和灵狐默默听着,将每一个细节记在心里。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老疤安排铁锈镇的幸存者休息,并下令聚居点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同时安排人手,开始有选择地打包重要物资,加固关键位置的防御。
灵狐和铁面走出老洞,海风凛冽,浓雾如墙。远处的黑暗海面下,那低沉的呜咽声似乎更近了。
“你觉得那个‘灰烬圣所’靠谱吗?”灵狐低声问铁面。
“不知道。但多一条路,总比没有好。”铁面看着手中的金属牌(老疤让他暂时保管研究),“关键是我们得先挺过眼前这一关。枯叶说的对,浅滩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夜枭……”灵狐看向检疫洞的方向,那里一点微弱的、稳定的光芒,在浓雾中几乎看不见,却是她心中最大的牵挂。“我要去试试枯叶说的方法。”
铁面点头:“我守着。小心。”
灵狐独自走进检疫洞。阿古和另一个守卫在洞口,对她点了点头。洞内,夜枭依旧静静躺着,模型挂坠稳定地散发着微光。枯叶留下的草药香香早已燃尽,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混合了海腥和药草的味道。
灵狐在夜枭身边盘膝坐下,没有立刻尝试,而是先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白天枯叶引导的那种“清澈感知”状态,渐渐浮现。她能感受到自身那股宁静透彻的“回响”,以及胸口秩序铭文碎片微微的暖意。
然后,她将感知小心翼翼地,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朝着夜枭的方向延伸过去。
她再次“看”到了那复杂的能量景象:粘稠的黑暗,中心微弱的乳白光点,以及周围淡金色的坚韧光丝。这一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回响”,不让它贸然触碰,只是如同静水流深,缓缓地、轻柔地,将一种“安宁”、“存在”、“我在这里”的意念,包裹在那乳白色光点的周围。
没有强行冲击,没有试图唤醒,只是如同月光洒在沉睡的湖面,如同微风拂过静谧的森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灵狐全神贯注,精神力的消耗让她额头渗出细汗。但她能感觉到,自己那股清澈的“回响”所传递的安宁意念,似乎真的被那乳白色光点吸收了一丝丝。光点的闪烁,仿佛变得更加……安稳了。光点深处,那微弱意识泛起的涟漪,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平静。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灵狐此刻感知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但这足以让她振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夜枭身体猛地一震!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种更加剧烈的、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悸动!他胸口模型挂坠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些,不再是稳定的微光,而是急促地闪烁起来!
与此同时,灵狐感觉到,自己传递过去的安宁意念,仿佛撞上了一层突然变得尖锐、混乱的屏障!夜枭意识深处那点微光周围,淡金色的光丝剧烈震颤,而更深处,一股被压抑着的、充满了痛苦、迷茫、挣扎,甚至夹杂着一丝暴戾的黑暗情绪,如同海底的暗流,猛地翻涌上来!
“呃……啊……”一声极其沙哑、破碎的呻吟,从夜枭干裂的喉咙里挤出。
他,似乎要醒来了!但苏醒的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意识层面的剧烈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