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喘息着爬起身,感到左半身的麻痹感更强了,视线也有些重影。他不敢停留,咬牙继续向前,跌跌撞撞地朝着管道深处跑去。必须尽快找到沈砚,或者找到那个物理隔绝接口,否则毒性攻心,一切都完了。
他不知道在昏暗、曲折、布满尘垢的管道中奔跑了多久,时间感和方向感在这里完全丧失。肩膀的伤口已经麻木,但那股阴冷的麻痹感正向着胸腔蔓延,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心跳却异常剧烈。他只能依靠怀中金属片那越来越微弱的悸动,以及内心那股不肯熄灭的执着,支撑着身体前进。
终于,前方出现了不一样的光线——不是裂缝透入的污浊天光,而是一种稳定的、黯淡的、带着淡蓝色调的冷光。同时,空气似乎也流通了一些,灰尘减少,但那股混合了臭氧、陈旧机械和淡淡血腥(?)的味道更加明显。
他踉跄着冲出了管道口,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相对低矮、但非常宽阔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主控室的下层,或者设备层。脚下是坚固的金属网格地板,下方隐约可见复杂的线缆和管道。四周是布满各种仪表、阀门、开关和密密麻麻、但大多已经熄灭的指示灯的金属墙壁。空间中央,排列着数个巨大的、圆柱形的、表面有着观察窗(大多已碎裂)的设备基座,它们与上方的结构相连,显然是某种能量调节或分配装置。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这个设备层一侧墙壁上的、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控制台结构。虽然控制台本身已经严重破损,屏幕碎裂,按键脱落,但在其下方,靠近地板的位置,有一个被格外厚重、带有明显手工锻造痕迹的暗银色金属板覆盖的、约一米见方的区域。金属板表面,镌刻着与“信标”护符和陈曦钥匙上同源的、复杂而古老的符文,中央是一个奇特的、需要特殊钥匙(显然就是陈曦那把)才能开启的机械锁孔。
物理隔绝接口!就是这里!
夜枭精神一振,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挣扎着向那个街口走去。但就在他靠近控制台区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控制台侧面阴影中的景象,让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只见在控制台侧面的地板上,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瘫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沈砚。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和鼻孔都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身体微微抽搐着。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枚已经布满裂痕、光芒极度黯淡的金属片“信标”,而他的左手五指,则深深扣进了旁边金属墙壁一处裸露的、缠绕着杂乱线缆的接口中,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能量连接或对抗。丝丝缕缕微弱的乳白色和暗绿色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细小电弧,在他身体表面和与墙壁连接处明灭闪烁,看起来极不稳定,也极其痛苦。
更让夜枭心头一沉的是,沈砚的额头、脖颈等裸露的皮肤上,隐隐浮现出一些暗绿色的、如同血管又如同电路纹路般的诡异印记,这些印记正在缓慢地、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而他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仿佛由光影构成的符号碎片,以及一滩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沈砚显然在核心深处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凶险,并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勉强维持着这种脆弱的连接状态,或许是在继续干扰“混沌核心”的逻辑,或许是在尝试沟通什么,又或许…只是在苦苦支撑,等待救援。
而在他身旁不远处,设备层的阴影中,还静静地站立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身形挺拔、穿着残破但依稀可辨旧时代研究员制服、面容英俊却笼罩着无尽悲伤与疲惫的年轻男子虚影——陆远(零号)残留的意识印记?或者只是陈曦记忆的投射?
另一个,则是一个更加淡薄、几乎透明、但面容清晰、眼中充满哀恸、关切、焦急,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期盼的年轻女性虚影——陈曦!是比之前通过线路沟通时更加清晰、但也更加虚弱的陈曦的残留意念显化!
他们两个的虚影,都紧张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痛苦挣扎的沈砚,又时不时焦急地看向夜枭出现的管道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夜枭踉跄着闯入他们的“视线”时,陈曦的虚影明显震动了一下,那哀恸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心痛、愧疚、欣慰、以及更深沉的急迫。她的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充满杂音的精神波动:“枭…你来了…小心…他(沈砚)在…对抗核心逻辑…不能…中断…接口…钥匙…需要…共鸣…”
陆远的虚影也看向夜枭,那悲伤的眼神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沉重的托付和深切的忧虑。
夜枭瞬间明白了。沈砚正在以自身为桥梁或盾牌,在意识深处与“混沌核心”那疯狂错乱的逻辑实体进行着最后的对抗,为外部操作物理接口争取机会和时间。而陈曦和陆远的残留意念,在帮助他,或者至少是在守护他。
但沈砚的状态,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身上的那些绿色印记,恐怕是核心污染正在侵蚀他的征兆。而自己,也身中剧毒,麻痹感已经蔓延到半边胸膛,视线越来越模糊。
没有时间犹豫了。
夜枭强忍着麻痹和眩晕,一步步挪到那厚重的符文金属板前。他颤抖着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从怀中取出那枚陈曦的金属密钥——这是夜枭在孤儿院被托付时,除了“枭”这个名字和小雨模糊的照片外,唯一随身携带的旧物,他一直不知其用,此刻才明白它的真正意义。
钥匙的造型古朴,与锁孔完全匹配。上面的符文,在与金属板上的符文靠近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共鸣般的乳白色光泽。
“插入…钥匙…然后…用你的意志…通过信标…与沈砚…与我…共鸣…引导…秩序之力…尝试…重启…或…彻底…关闭…接口…” 陈曦虚弱但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夜枭脑海,带着诀别的悲伤和最后的希望,“但…一旦开始…可能…无法逆转…核心…可能崩溃…墙…会消失…里面的东西…包括我们…包括沈砚…可能都会…小心…”
夜枭握着钥匙的手,停在锁孔前,微微颤抖。
插入钥匙,启动这个未知的物理隔绝接口,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最好的情况,是成功修复或稳定核心,终结这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悲剧,沈砚或许有救,小雨的下落也可能揭晓。但更可能的情况,是导致“混沌核心”彻底失控、爆炸,释放出里面所有的污染和扭曲,包括外面那些怪物,甚至可能波及更广。而正在与核心逻辑对抗的沈砚,首当其冲,很可能瞬间被吞噬。陈曦和陆远的残留意念,也注定随之消散。他自己,在这爆炸和污染的中心,也绝无幸理。
而不启动,沈砚迟早会被核心污染吞噬或耗尽力竭而亡,外面的铁面他们也终将被无穷无尽的怪物耗死,“叹息之墙”也可能在核心逻辑彻底崩溃后破裂,灾难依然会蔓延。小雨的下落,将永埋废墟。
这是一个没有绝对正确选项的致命抉择。一边是渺茫的希望和巨大的风险,另一边是注定的灭亡和永恒的遗憾。
夜枭的目光,扫过钥匙上古老的家族符文,扫过金属板上同源的刻印,扫过瘫倒在地、痛苦抽搐、却依旧紧握“信标”的沈砚,扫过那两道充满悲伤与期盼的亲人虚影,最后,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看到了在外面与怪物血战的铁面和小队成员,看到了记忆中妹妹小雨那模糊却温暖的笑脸…
他没有再犹豫。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仿佛燃烧生命般的亮光。他将那把承载着家族传承、母亲(姐姐?)牺牲、以及无数人希望的金属密钥,对准锁孔,狠狠地、坚定地插了进去!
然后,他伸出颤抖的、已经开始麻木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沈砚那握着“信标”的、冰冷的手。将自己残存的意志力,对亲人的思念,对同伴的责任,对终结这一切的决意,毫无保留地,通过这接触,传递过去!
“沈砚!坚持住!我们一起!”
钥匙,在锁孔中,开始缓缓转动。古老符文依次亮起,低沉而宏大的机械启动声,从厚重的金属板下传来,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兽,即将苏醒。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设备层,乃至上方的空间,都开始剧烈震动!刺耳的警报声(来自残存系统)和“混沌核心”那充满痛苦与疯狂的尖锐嘶鸣,混合成毁灭的奏鸣曲,轰然响起!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