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装甲车在废弃的街区中穿行，路线曲折多变，显然是为了规避可能的追踪。车窗被特殊材料处理过，从内部看不到外面的具体景象，只能感知到光线明暗的变化和车辆的颠簸。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呼吸声。

沈砚和夜枭分开坐在两侧的长条座椅上，各自被至少两名全副武装的陌生战士“陪伴”着。这些战士沉默如铁，头盔下的视线充满警惕，手指从未离开过扳机护圈。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砚的目光与夜枭有过短暂的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和不安。这次救援来得太过突兀，也太过精准。这些人不仅知道他们的任务地点，甚至还预先埋伏，配备了能有效对抗利维坦自动防御单元的能量武器。这绝非偶然。

车辆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停下。后车厢门滑开，外面是一个类似地下车库的环境，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为首的冷脸男人（沈砚暗自给他起了个代号“铁面”）示意他们下车。

沈砚和夜枭被“护送”着穿过几条狭窄的通道，进入一个类似于临时指挥所的房间。房间里有几张简易桌椅，墙壁上挂着一些老旧的城市地图和结构图，上面用红色标记笔圈画了许多区域。几个同样装束的人正在操作着一些便携终端。

“在这里等着。”铁面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四名战士守在门口。

房间里有饮用水和一些简单的压缩食品，但沈砚和夜枭都没有动。他们需要保持清醒，也需要从这有限的线索中分析出更多信息。

“不是‘守夜人’。”夜枭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唇语般说道，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内的设备和那些人的装备细节，“装备制式有细微差别，行动风格也更…激进。能量武器不是‘守夜人’的常规配置。”

沈砚微微点头。他注意到地图上的一些标记，似乎与“守夜人”提供的、关于利维坦设施分布的情报有重叠，但也有许多陌生的标记点。而且，这些人的气质，比起“守夜人”那种隐藏在阴影中的沉静，更多了一丝铁与血的凌厉，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疯狂。

大约过了半小时，铁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没有穿作战服，而是一身略显陈旧的灰色工装，年纪大约五十上下，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与其年龄和外表格格不入的、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他的手中拿着一个老式的数据板。

“我是‘教授’。”灰衣男人开门见山，声音沙哑但清晰，目光在沈砚和夜枭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沈砚身上，“你们可以暂时这么称呼我。至于我们是谁…”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们可以理解为，和‘守夜人’一样，对利维坦的‘净化’计划持反对意见的人。只不过，我们的方法…不太一样。”

“教授”走到桌前，将数据板放下，调出一段影像——正是沈砚和夜枭在中继站通风管道里挣扎逃命，以及最后被能量武器救援的画面。“你们今天去的地方，是利维坦故意露出的一个‘饵’。那个数据接口，只要有任何未授权物理接入尝试，就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追踪和清除协议。‘守夜人’给你们的程序，无论真假，一旦接入，都会成为你们的死亡通知书。”

沈砚心中一凛，果然！“守夜人”的情报有问题，或者说…“教授”在暗示“守夜人”有意为之？

“你们知道那是陷阱？也知道‘守夜人’给了我们错误\/危险的情报？”沈砚冷静地问，没有表现出被愚弄的愤怒，而是试图抓住关键信息。

“我们知道那是个陷阱，是因为我们一直在监控那个中继站——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教授”扶了扶眼镜，“至于‘守夜人’…哼，那帮藏头露尾的老鼠，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他们的行事风格一贯如此，用最小的代价，测试最大的可能。你们不过是他们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成功了，他们得到数据通道；失败了，损失两个无关紧要的‘合作者’，还能借此观察利维坦的反应模式。很划算，不是吗？”

夜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沈砚则继续问道：“那你们救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测试利维坦反应模式的另一种方式？还是…”

“因为我们看到了价值。”“教授”打断了沈砚的话，目光灼灼，“你们，尤其是你，沈砚。从顶点大厦事件，到旧港区，再到试图用镜面系统迷惑利维坦…你的行动虽然鲁莽，但有效。你像一根刺，扎进了利维坦看似完美的防御体系里，让它感到了‘不适’。更重要的是，你对‘阿赖耶识’和‘零号志愿者’的执着，与我们的一些研究方向…不谋而合。”

沈砚心中一震。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化名（沈砚是假名），还对他的过往行动了如指掌！这情报能力，恐怕不比“守夜人”差。

“你们也在找‘零号志愿者’？”沈砚直接问出了核心。

“不仅仅是找。”“教授”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狂热，“我们认为，‘零号志愿者’不仅仅是‘阿赖耶识’数据库的‘钥匙’或‘索引’。他\/她\/它，很可能是理解、乃至对抗利维坦‘净化’逻辑的关键！利维坦的思维核心，与早期‘阿赖耶识’实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零号’，是所有实验的起点，是那个最初的、最特殊的‘样本’！”

这个观点，与沈砚和唐国明的猜测有部分重合，但“教授”显然更激进，赋予了“零号”更核心的意义。

“你们知道‘零号’在哪里？”夜枭忍不住问道。

“教授”看了夜枭一眼，那眼神让夜枭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我们有一些线索，比‘守夜人’那些故弄玄虚的‘阴影’和‘乌鸦’要具体得多。但我们缺少一些…关键的拼图，以及，能够执行高风险任务的人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又是一个“合作”的提议，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利用”。

“你们想要我们做什么？”沈砚问。

“教授”在数据板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推向沈砚。“我们需要一份数据，一份被严密保管在利维坦一个核心研究前哨站里的原始实验记录。那份记录，可能包含了早期‘阿赖耶识’项目，特别是关于‘零号志愿者’初期意识上传和稳定性测试的关键参数。有了它，我们或许能定位‘零号’最后意识存留的‘频率区间’，甚至…找到与他\/她\/它建立不稳定连接的方**。”

沈砚看着那份文件，没有立刻去接。“为什么是我们？你们自己做不到？”

“那个前哨站的防御等级，远超今天你们去的那个中继站。它的物理位置、安保系统，都与利维坦的一个区域性子节点深度绑定。强攻等于自杀，渗透需要极高的技巧和…一种特殊的‘身份’。”“教授”盯着沈砚，“而你，沈砚，你在利维坦的威胁评估序列里，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水平。你的‘数字气味’，你的行为模式，可能会被某些系统识别为‘高威胁、高研究价值目标’，而非纯粹的‘清除目标’。这或许能为你打开一些…非常规的通道。至于这位夜枭先生…”

“教授”的目光转向夜枭，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本身就是一张不错的‘通行证’，不是吗？毕竟，谁能比‘守夜人’的核心行动人员，更了解某些系统的漏洞呢？”

夜枭的身体瞬间绷紧，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怒意。沈砚也明白了，“教授”这一方，不仅知道他，对夜枭的真实身份也一清二楚！甚至可能利用了夜枭与“守夜人”的关系，来达成某种目的。

这是一场更加危险、更加赤裸裸的交易。沈砚和夜枭，在“教授”眼中，是兼具特定价值和可利用弱点的“致命筹码”。打赢，意味着卷入更深、更危险的旋涡，成为第三方势力对抗利维坦的尖刀，同时彻底站在“守夜人”的对立面？不答应…看看门口那些虎视眈眈的战士，以及“教授”那看似平静却暗藏疯狂的眼神，恐怕由不得他们选择。

而且，赵伟还在“守夜人”手里。唐国明还在外面等待救援。“教授”提供的线索，或许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绝境之中，看似出现了新的“选择”，但这选择，是否只是从一个深渊，跳向另一个更不可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