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樊被问得不知所措，他本以为碧蓉会一力抵抗那猴子的，却没想到碧蓉会让他当肉盾！小樊脸色苍白，他看着身边阴森森的黑雾，又望着不远处那具模糊不清的碎尸，咽了口水。碧蓉眼见姬小樊犹豫不定，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冰冷的杀意，那白芒胜雪的殇魂剑，也微微偏向姬小樊。小樊丝毫没有观察到碧蓉的变化，他想起跟碧蓉的诺言，顿时挺起胸膛道，“当然，只要你能实现你的诺言，就算是死我也不怕！”
碧蓉有些惊愕地看着如此绝决地小樊，他本来盘算着，只要小樊有一点点的犹豫，就找一个机会杀了他，毕竟这里凶险万分，但这一个一点修为也没有，甚至怯懦的废物，无疑会拖了碧蓉的后脚！可是碧蓉没想到，小樊竟然会如此真挚地说出这番话，现在，碧蓉又觉得每到紧急情况，还是能将小樊留在身边的，更何况，要是让赫澜阙知道他杀了小樊，只怕他也要惹上不少麻烦！
碧蓉沉吟半饷，白皙的脸庞露出一丝不满，道，“难道还是为了你的爹娘吗？我问你，我要是让你活着完成了剩下的两件事，将你爹娘的消息告诉你，你会怎么做？”碧蓉看了一眼眼中有些疑惑的小樊，补充道，“我不骗你，故意告诉你假消息！”
小樊心中如遭重击，就连他也没有想过，他找到父母后又该何去何从？难道是要他庸庸碌碌的给失散多年的父母养老吗？小樊心头浇下一盆冷水。不！小樊想到了师父赫澜阙，想到打打闹闹的几个师兄，还有一路行来被屠戮的尸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待在师门，捍卫正道！使天下苍生免受魔教屠戮！就跟铉闻大师一样，就算是当了一个吃素吃斋的和尚，也绝不能将天下人的安危忘却！
小樊想到那些被屠戮的村庄！
血流成河，横尸遍野，老人妇孺皆是惨死剑下。
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没有眼泪，世界冰冷得如铁，秃鹫盘旋在天空中，虎视眈眈地看着小樊等人。
坍圮的茅屋，染血的碾盘，尸体腐烂，又被虫豸撕碎。冷冰冰的村庄，没有妇孺的笑声，没有渔樵的老者，他们的尸体无法哭泣，却狠狠地鞭笞小樊他们的心！小樊他们有能力保护他们，但他们为什么还是死了！那些妖魔还在逍遥法外，甚至继续涂炭生灵！可他们呢，还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仿佛无动于衷一般！
魔教妖人摧残了像花朵一样美丽的世界，小樊他们身怀法术而无所作为，又跟那些禽兽有何区别？想想曾经见过的那些单纯可爱的小孩，慈善安详的老者，勤俭持家的妇女......当其乐融融的一家突然被打碎，谁来替天行道？谁来伸张正义？
小樊突然捏紧了拳头，目光沉郁恐怖，望着深不可测的黑雾，脸色愤怒仇恨！小樊听见鬓角里的血在愤怒地沸腾，冲击着太阳穴！碧蓉看见小樊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恐怖，顿时以为小樊还有着生死仇敌，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还要干什么？”
小樊冷眼望着碧血派的碧蓉，想到他们无恶不作，弄得生灵涂炭，硝烟四起，顿时冷冷道，“杀！杀尽魔教妖人！”
听到姬小樊的话，碧蓉眉头紧蹙，他这才想起来，姬小樊不仅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而且更是一向执拗得不行的雷云派弟子！当即，碧蓉冷哼了一声，不满地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着小樊，而是搜寻着刚刚隐匿在黑雾里的猴怪！突然，碧蓉眼里闪过一道光，他看着一脸冰冷的小樊，冷声道，“包括我么？”
小樊真的甍了，他不知所措地躲开了碧蓉的逼视，看着边上浓郁涌动的黑雾，内心挣扎不已，看着小樊欲言又止的样子，碧蓉心里渐渐开始恼火，如果没有了他，小樊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的父母！可是姬小樊骨子里却跟赫澜阙一个样子，执拗得不行！如果姬小樊对着他摇头，他应该相信这个赫澜阙的弟子吗？碧蓉渐渐捏紧了殇魂剑，咬着牙看着姬小樊！
“会！”姬小樊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不再看着黑雾，而是别过头，跟碧蓉冰冷的目光撞在一起。谁也没有退让，两人互相瞪着，眼神冰冷绝情，仿佛真的到了生死相向的时候！看着一脸毫无羞愧的小樊，碧蓉恨不得一件将小樊杀了，可当他要动手的时候，又觉得杀了这小子实在可惜，突然，碧蓉噗嗤笑了出来，他看着一脸倔犟的小樊，笑道，“好啊，我就等着你这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废物来杀我！”
姬小樊听到碧蓉的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可他又不是碧蓉的对手！只见小樊脸色一沉，浑身涌出一层冰冷的气息，咬着牙转身向后走去，把碧蓉一个人晾在了原地。碧蓉愣愣地看着赌气离开的小樊，感觉一阵又好气又好笑，他突然将剑挡在小樊的身前，问道，“你去哪里？”
“让开！我去哪里要你管！”小樊抬起手便要将殇魂剑推开，但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殇魂剑，就被一股涌来的冰冷刺痛手臂，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小樊顿时觉得颜面丢尽，顿时脸色一沉，喝道，“让开！”
碧蓉从小就在碧血派中娇生惯养，何时有人敢这样吼他，顿时，碧蓉沉起脸，将殇魂剑死死拦在小樊身前。只见殇魂剑涌出白光，一阵阵蜂鸣此起彼伏，一股寒气从殇魂剑上涌出，不仅让小樊觉得寒气逼人，更是有些头晕目眩。这殇魂剑本就是极道兵器，品阶不凡，不仅通体冰寒，更是有惑人心神之力！碧蓉看着身体有些不支的姬小樊，冷哼道，“不让！”
小樊又气又恼，不顾殇魂剑的神威，抬手就要将殇魂剑强行推开，瞬间，一层冰晶如同灵活的毒蛇一般缠绕住小樊的手臂，一股刺痛涌进手臂，令小樊脸色苍白，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更加强烈的恶心感，小樊险些将银牙咬碎！碧蓉见到姬小樊苦不堪言的样子，这才感觉解气了一些，可是他见小樊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顿时心中一沉，这小子是自找苦头，他才不会怜悯这头倔牛呢！
小樊使劲要推开殇魂剑，但他的手臂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冻住了，只要稍稍使劲，手臂便如针刺一般刺痛！可是小樊毫不退让，哪怕是痛不欲生，他也要离开这里！碧蓉感受到殇魂剑上传来的力道，顿时冷笑了一声，只见碧蓉轻轻将殇魂剑一抖，小樊便如遭重击一般，而他被冻在冰块里的手，更是裂开几道口子，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冰块！
碧蓉是最明白肌肉被撕裂的感觉的，更何况还有刺骨的寒冰刺激，那股歇斯底里的痛绝不是常人能忍住的！可是小樊即便痛的咬碎银牙，依旧不松手，他跟他师父赫澜阙一样，较起真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碧蓉看着姬小樊血淋淋的手，以及面如金纸的脸，他知道姬小樊已经身受重伤了，如若小樊再不退后，只怕就要落得一辈子的病根了！碧蓉眼见着危在旦夕的小樊，心有顾忌，还是将殇魂剑收了回去！
见到碧蓉退让，脸色苍白如霜的小樊顿时惨笑一声，如同虚脱一般跪倒在地，淋漓的鲜血从他的胳膊上流出，染红剔透刺骨的寒冰！就在碧蓉以为姬小樊算是残废的时候，脸色憔悴的小樊又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他嘴里喃喃地念着铉闻传授他的大道经，因为修炼了兽身诀后身体健壮了许多，就连大道经的功效也提升了许多。小樊刚刚还是举步维艰，将大道经诵了一遍之后，已经能勉强从地上站起来了，就连手臂上的伤口也不再那么痛了！
碧蓉见到姬小樊如此倔犟，气得紧咬银牙，一挥殇魂剑打在了小樊的肩膀上，顿时，小樊双膝跪地，口喷鲜血。碧蓉看着狼狈不堪的姬小樊，这才解气，但是小樊的眼里没有半点屈服，有的只是孤独和冷漠！他冷冷地看着碧蓉，恨不得上前跟碧蓉厮打在一起，可是他不能，他既不是碧蓉的对手，也要顾忌他掌握着他爹娘的消息和誓言！
小樊用缠斗的手擦去嘴角的鲜血，第二次挣扎着站起来，这一次，气极的碧蓉没有对姬小樊动手，他看着姬小樊绝决地背影，冷哼道，“姬小樊，你还想知道你父母的下落吗？你要是敢走，你这辈子休要知道他们在哪里！”
姬小樊的背影一滞，突然，他头也不转地冷冷道，“我们发过誓的，只要我替你完成三件事，你就会告诉我他们的下落的！”碧蓉听到这话，顿时冷笑连连，他打量着执拗的小樊，冷漠地说道，“那是自然，可是第三件事，是我要你去死呢！”
姬小樊身影一颤，他久久不语，半饷，姬小樊才苦涩地说道，“如果那样，请你照顾好我的爹娘，我只有下辈子去寻他们了！”
碧蓉冷笑一声，道，“姬小樊，你未免把我们这些魔教妖人想的太善良了一些吧？你先前还想斩尽天下魔教之人，可现在又来反求于我，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碧蓉说着，眼里流露出鄙夷之色。姬小樊的肩膀颤抖着，他愣愣地看着身前涌动的黑雾，眼前的路突然像是断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是前进还是后退？
一颗少年的心，突然像是遭到了欺骗，但却只能深藏苦涩，他迷茫，他愤恨，却又不知道该去恨谁？碧蓉是魔教之人，故意刁难他是于情于理的，他找不到恨碧蓉的理由！
真的很冰凉，刺痛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小樊浑身一颤，那股血液突然变得冰冷，沸腾刺骨的孤独和冷漠，像是毒药一样侵占了小樊的身体，他望着黑蒙蒙的世界，恨不得永远被困在黑雾里。小樊紧握着拳头，喉结跳动，胸膛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
就在碧蓉略带戏谑的看着小樊如何收场的时候，小樊沉重地转过身，双膝跪地，望着白衣胜雪的碧蓉，道，“你杀了我吧！”
碧蓉不可思议地看着姬小樊，此时跪在地上的少年，神色憔悴，漆黑的双眸中没有半点光彩，看来他真的一心求死了！碧蓉冷哼一声，想到姬小樊还能为他所用，当即笑道，“笑话！我干什么要杀你！你想死，我偏不要你死！”
“你到底想要怎样？”姬小樊目光一沉，双目猩红，如同竭力克制的疯狂野兽。碧蓉从小樊的眼里感受到一阵寒冽的杀意，兀自地按紧了手中的殇魂剑，差点就要一剑斩杀姬小樊了！瞧着姬小樊这架势，碧蓉要是不杀他，他可就要记恨碧蓉一辈子了！
看着气势汹汹的姬小樊，碧蓉气极，他心想，自己动手杀了姬小樊，难免觉得可惜，那就让他自杀算了！当即，碧蓉将殇魂剑丢在姬小樊的身前，冷笑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为难你，殇魂就放在你身前，要死要活你自己决定！”
小樊见到身前白光如雪的殇魂剑，脸色突然一变，可是瞧着目光冷漠戏谑的碧蓉，姬小樊一咬牙，用着另一只尚未被冻住的手捡起殇魂剑，把风吟不绝的殇魂剑抵在脖子上。
小樊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世界，冰凉锋利的剑意令小樊感觉喉咙似乎已经被划破，他真的要死了，小樊的目光忽然变得落寞，他从未想过自己不是死在魔教手里，竟会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让师父知道他这么没出息，他又会怎么骂自己？
可是一切都顾不得了！小樊心灰意冷地想着，他不过是雷云派里的废物，这辈子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只会徒惹别人笑话，就像碧蓉说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杀了碧蓉，因为碧蓉只要祭出殇魂剑，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突然，小樊心里冷笑了一声，就算没有祭出殇魂剑，碧蓉只是用一只手，也能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小樊的眼角流出冰冷的眼泪，为什么他不能修炼？为什么他没有爹娘？为什么他要遭尽白眼？他从没有做过恶事，却还要受命运的折磨！小樊惨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师父没有赶他下山，如果不是师兄们陪他吵闹，他也许早就抑郁而死了！而现在，他终究是逃不过一劫，想想身体里有着尸蟞王的虫卵，他是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要贪图这点时间？与其让师父为他而被莫魏贤威胁，他倒不如死个干净利索！
黑雾凄凉，小樊的眼角泪光闪烁，一颗心灰意冷的少年的心，如同坠入万丈冰渊。黑雾黏稠，殇魂剑渐渐靠近小樊的脖子，悄无声息，一道血痕已经出现，冰凉的痛钻入脖颈，鲜血沾染在殇魂剑上，剑身一阵清啸！
是嗜血后的快感！
一颗晶莹的眼泪润湿他的脸，滴在殇魂剑上。
他惨笑着。
他不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