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屋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沉重的铅。杜俊杰手腕上的红痕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如同一个倒计时的秒表,无声地计算着最后的时间。马彩霞蜷缩在床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马彩燕依旧站在窗边,背影挺直,目光穿透玻璃,投向城市上空那片被霓虹染成暗红的、看不见的天穹。她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新的棒棒糖,塑料糖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律动。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砂纸,磨砺着紧绷的神经。杜俊杰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用绝缘胶带包裹手腕,试图隔绝那红痕与未知规则的感应;对着电脑疯狂敲击代码,妄图模拟出一个虚拟的契约转移程序;甚至异想天开地试图用强磁铁干扰那无形的“姻缘锁”。结果无一例外,除了引来手腕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和体内灵力更加紊乱的悸动外,毫无作用。马彩燕冷眼旁观,只在杜俊杰疼得冷汗直流时,才偶尔弹出一缕微凉的仙力替他缓解,那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没用的。”在杜俊杰又一次因强行调用体内那点可怜的、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来源的微弱灵力而瘫倒在地时,马彩燕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天道规则,岂是凡物能解?更非蛮力可破。”“那怎么办?等死吗?”杜俊杰喘着粗气,抹掉额头的汗,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他下意识地又想抬手去挠后颈,那是他极度焦虑时的习惯动作。马彩燕的目光在他抬到一半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芒。她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时间……快到了。”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窗外原本喧嚣的城市噪音骤然消失。不是寂静,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真空感。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光柱,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出租屋的天花板,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光柱中,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金色符文飞速流转,散发出冰冷、纯粹、不容置疑的规则气息。光柱中心,两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他们身着样式古朴、非丝非麻的银色长袍,袍袖宽大,无风自动。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两个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孔洞。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便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下!杜俊杰闷哼一声,感觉全身骨骼都在呻吟,五脏六腑被狠狠挤压。他手腕上的红绳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沿着手臂直冲大脑,几乎让他当场昏厥。马彩霞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奉天庭律令,”左侧的使者开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冰冷、平板,毫无起伏,如同法典翻页的声响,“契约者杜俊杰、马彩霞,逾期未履行天命姻缘,触犯天规。现剥离尔等抗拒之念,强制执行契约,即刻完婚!”话音未落,右侧的使者缓缓抬起一只覆盖在宽大袍袖下的手。那只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瘫软在地的马彩霞。一股无形的、带着毁灭性剥离力量的吸力瞬间生成,目标直指马彩霞的眉心——那里是凡人魂魄的核心所在!强行剥离抗拒之念,等同于撕裂部分魂魄,轻则痴傻,重则魂飞魄散!“不——!”杜俊杰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过去,但身体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马彩霞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死灰。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触及马彩霞额头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插入了使者与马彩霞之间!是马彩燕!她背对着天庭使者,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身后的马彩霞和杜俊杰。宽大的运动服被无形的力量激荡得猎猎作响,她微微昂着头,直面那足以让仙神都为之战栗的天庭威压,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住手!”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了使者那冰冷的灵魂之音,清晰地回荡在光柱之中,“他们的姻缘,我来担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天庭使者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那冰冷无情的面具转向马彩燕,两道深邃的黑洞锁定在她身上。光柱中流转的金色符文似乎也慢了下来,散发出更加危险的光芒。“助手马彩燕,”使者的声音依旧平板,但其中蕴含的规则之力却骤然加重,如同万钧雷霆压在头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担保?你以何担保?又以何身份担保?你自身尚在‘观察期’,有何资格干预天庭执法?”每一个质问都如同重锤,敲打着马彩燕的神经。她挺直的脊背微微晃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坚定如铁。
她甚至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淡淡嘲讽的笑意:
“资格?就凭我比你们更清楚,这场所谓的‘天命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她猛地抬起手,指向光柱之外某个虚无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真正该被审判的,是那个躲在幕后,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利用规则漏洞,妄图掩盖自己当年篡改三生石记录、私放‘禁忌之恋’
魂魄转世,导致天庭姻缘簿大乱,最终却将罪责推给无辜者的——月老大叔!”“轰——!”
一道无声的惊雷仿佛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整个光柱剧烈地波动起来,金色符文疯狂闪烁,几乎要崩散!
两个天庭使者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那毫无表情的面具似乎都凝固了。杜俊杰和马彩霞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马彩燕这石破天惊的指控意味着什么。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马彩燕话音落下的刹那,一直强忍着剧痛和威压、试图理解眼前一切的杜俊杰,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从他灵魂最深处汹涌而出!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深处似乎有细碎的金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串冰冷、清晰、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话语,如同早已刻印在骨髓里的烙印,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流淌而出:“天庭律令,姻缘簿第七万三千六百四十九条附注:凡三生石记录遭外力篡改,致姻缘错乱者,其因果反噬,当由篡改者及其血脉承负,直至孽债清偿。
月老大叔,百年前你为掩盖私放‘织霞仙子’魂魄入轮回之过,不惜篡改记录,将‘禁忌之恋’之孽债转嫁于无辜马氏姐妹,更以‘天选新郎’之名,行‘替罪消灾’之实!此等行径,瞒天过海,罪不容赦!”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凝固的光柱之上!砸在那两个僵硬的天庭使者身上!
也砸在刚刚无声无息出现在光柱边缘、手持并蒂莲木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终于彻底消失的月老大叔身上!时间,真的静止了。出租屋内,只剩下杜俊杰那冰冷指控的余音在回荡,以及他本人茫然捂着自己嘴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天庭使者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着纯白的面具,视线从马彩燕身上,移到了门口那脸色铁青的月老大叔身上。
马彩燕护在杜俊杰和马彩霞身前,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越发明显,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如释重负?她腕间那浅淡的红痕,在光柱的映照下,似乎微微发烫。而月老大叔,握着木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漠视
一切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杜俊杰,里面翻涌着震惊、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埋千年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