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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2 / 2)

那夜走鬼仿佛从未出现过。

行尸般的“人”始终步伐未停,风吹起鬓角一缕碎发,露出空洞的眼,他额前皮肤也被掀起一角,零星皮肤碎片散在空中,地上血迹蜿蜒得更深了。

透过逐渐稀疏的枝条,隐约可见前方多了个洞窟,深处寒潭被阴暗染成墨一般的色泽,于是底下的玄棺与潭水更好地融为一体。

齐阶唇色都褪得差不多,他懒得管落在身后的鲜血,离得越近与玄棺之间的联系越紧密,棺木微微颤动,带起暗流之下水波涌动。

快到了。齐阶面上皮肤也褪完了半边,血肉裸露在半空,背后压制不住的鬼气冒出来扒在血红之上,痛感短暂地唤回眼中一丝清明。

玄棺颤动愈加剧烈,齐阶脚步加快,终于在变成一个血人之前到了目的地。

远远听见一道沉闷的水声,寒潭水面蔓延开一片血红,齐阶沉到水底棺木边缘,手掌正正落在玄棺顶上,力竭阖眼。

有风灌进洞窟里,被曲折的石壁拦下,发出幽泣哀鸣。

寒潭之下,棺木内部覆上一掌,与落下时搭在上方的掌心隔着一层木板相合,玄棺边缘阵法微动,轻易掀开。

傀躯掀落,寒潭水隔开一条小道,走出来的人与先前傀儡相貌一致。

四周墙壁蜿蜒亮起覆盖山峦的阵形,一片昏暗里泛起幽光,映照低头时水面那张漠然的面孔。

齐阶与水中的自己对望,他看到身后翻涌的鬼气与怨咒,目光似是悲悯,像人间破庙里俯瞰的佛像。

发上加冠,算作是周身唯一异色饰品,样貌虽上乘却毫无人气,好一副将死之相。

齐阶尝试着动了嘴角,未果,百年沉眠还是弄得着实僵硬。

这一百年靠魂附傀儡入世,也算是对外界有些了解:板着这张脸行世,想来是比傀儡还像傀儡。

齐阶收回思绪,掌心一动牵起地下傀躯,每一副傀儡都是靠自己体内鬼气与血液融成,和棺木组成一道连印,保证魂魄离体后可在两方游走。

他亲眼见着棺木与残傀都化成粉末,落成潭底淤泥。随后身形一晃,在阵法完全点亮之前站在洞口,背后阵法引动,石窟塌陷,寒潭水会被填满,半座山倒下封住入口。山间草木位移,在等上三五年头,又是一座寻常无异的完整山峦。

“夜走出世,是为不详。”齐阶回头看着眼前的废墟,“想来还得抓紧死得早些。”

外边已是暮色四合,赤色霞辉穿过层叠林叶,往人脸上投出一片虚假血色。

体温一点点恢复正常,齐阶很慢地眨眼,恍然惊觉人间一度轮回,他望向前方下垂的赤金色,有些记不清自己靠傀儡行世多少年,亦忘了死过多少次。

凡人一生不过几十载春秋,他不是正经仙门弟子,全靠鬼道与邪术续命,品种比先前杀掉的许多魔物还要驳杂。

如今年岁更移,故人逝去,留下的都是些非人业障,再相遇也无人认得出。

现在算是什么东西呢。一百年里妖魔误认他为阴差,仙门里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名声唤作鬼仙人。实在是难听还敷衍,奈何想否认却找不到辩解之处,鬼道仙修人魂,误打误撞。

沿着山林幽径往外走,远远听见牧童牵着的老黄牛打了个响鼻。

齐阶没施法术,缓慢地行走在钟水村边缘的小道上,村落上方升起袅袅炊烟,犬吠混着牛哞。修仙者五感灵敏,齐阶能听到家家户户锅铲触碰的脆响。

如同每个村子都会有个郎中裁缝一般,钟水村的村民知道住在村郊那位道长,也只当是个普通营生。

这村子不偏近任何一个大宗门,自然对凡人与修士的差距无甚了解。

正是这般人间情暖相近又不必切身体会的旁观怡然,才让齐阶放下心来把这当成一个落脚处。他平时多四方行走,但偶尔村民说哪里的水洞里冒出了条专抓小孩的蛇妖时还是能出一份力。

这样一来,更是坐实了道长与医者的相似,生病了去村东头,闹患了跑村西头,如此而已。

一只几十年蛇妖都能吹出流芳百世的功劳来,彼时齐阶谢过村民款谢,小院简洁僻静,他躺在塌上略一侧身,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几里外高耸的磬微山。

林叶脆响,风起云阑。

寒潭水面涟漪稍动,他索性留下,一住就是百十年。

本体入世还是头一次回院里,走得太慢,远处村落里现已亮起灯火。

齐阶站在院里凝神片刻,细看之下可知指尖在不正常地颤抖,一百多年困在人世间,终于要夙愿得偿了吗?

夜色攀涌,月明星稀,腰间墨玉里逐渐漫出个虚影,那人一身仙家道袍,长身玉立,仪表不凡。

齐阶抬头时,短暂与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里头仿佛盈满了无边情谊,又仿佛只是空有神韵,能露出笑意,却不见生机。

月色清明,齐阶被这空茫一笑恍了神,指甲陷进血肉里,一眼望过百年光景,被当年弥漫的血色灼伤了目光。

虚影背后长发松散,单魂行事全是本能,他转身背对齐阶坐在石凳上,意思表现得已经很明白。

寻常物体触不及魂魄,齐阶掌心凝出黑色细线,伸进虚空里拖出一顶品阶上乘的玉冠来,恭恭敬敬地为在身前坐下的人戴上。

一别轮回度,多少年才从地狱里拼回个残缺的虚影。

净萧,净与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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