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明着抢,被她这么一说,倒成了别人拱手相让。
穆玄英闻言,脑内传来轰的一声,周身血液顷刻上涌,难以置信道:“什么龙王出山……哪个龙王?!”
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跑去,便是被莫雨一把拦住,也不住挣扎:“韦柔丝,把话说清楚!你别走!萧沙怎么会逃出来?!他怎么还能活着出来!!”
莫雨索性用胸膛将他抵在怀中:“你冷静一点!”
山中已不知何时爬满了红玉藤,韦柔丝早行布计偷天换日,抢珠脱身,此刻纵然放火烧山,怕也再难追回。更重要的是,以此人心机手段,是否暗中留有后手犹未可知,贸然追去,只怕会陷入对方的连环圈套之中。
穆玄英抓着他的前襟,眼眶通红:“我爹娘死了,惨死在萧沙手中,快二十年了,他却一朝脱困,仍在人间逍遥快活,不曾为昔日忏悔,不曾付出任何代价,我要如何冷静?我该怎么冷静?”
莫雨道:“不冷静,难道要掉进敌人的圈套里?为什么韦柔丝要在这里放出龙王的消息,你想过吗?!”
穆玄英亦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逃走?!任萧沙踩着我爹娘的尸骨卷土重来??”
他向来是自持冷静、温和有礼的,就算是方才那般危急关头,也总能急中生智想出应对之策。众人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控,可到底是血海深仇,想要劝慰,也难免多少感同身受地止步。
莫雨冷了声音:“你就这般冲动地追过去,就能杀了韦柔丝,杀了萧沙,报你父母的仇?”
“杀了萧沙,你的父母就能活过来?你们就能相亲相爱,再续天伦?”
穆玄英眸中已有痛苦之色,莫雨却伸手掐在他下颌,目光冷冽,步步紧逼:“死去的人是无法再活过来的,纵然你把萧沙千刀万剐,也不过只能泄去心头之恨罢了。”
“可现在。”莫雨居高临下道,“你连一颗冷静的心、清醒的脑子都没有,你又有去泄愤的能力吗?”
穆玄英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紧绷得犹如一块铁板。
莫雨的话是一把又一把的刀,把他摁在砧板上,不留丝毫余地,一刀又一刀剜开皮肉,刺进他的五脏六腑,逼着他痛不欲生,却也逼着他从失控中清醒。
他喘息着,哑声道:“身为人子,却不能为双亲报仇,我一日也不会好过。”
这话甫一出口,莫雨的眸光顷刻黯淡,他本掐在穆玄英下颌的手松了,又轻轻贴上他脸侧的红痕,定定道:“至少,你没有一个永远无法复仇的对象。”
穆玄英在他的话中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抑与痛苦,既是陈述,也像自嘲。
颂温见两人一番争吵后陷入短暂的沉默,便硬着头皮来打圆场:“莫大哥说得在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再追去已是不理智了,更何况……我们这里还有个姑娘家,总不能让她陪着我们一起涉险。”
薛意道:“我、我没关系的……”见莫雨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她又一扶额头,十分柔弱地跌在八生边上,“啊,好凉,好冷,好疼……我还是想先回家……”
颂暖满意笑道:“孺子可教。”
穆玄英:“……”
有这些人插科打诨,穆玄英心下松弛了些,想要抬步走开点,又被莫雨一把拽了回来。
莫雨沉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今夜只管好好歇息,明日后,我陪你去打探萧沙的下落,掘地三尺,也定然把他找出来。”
“届时,无论你想做什么,放下也好,去复仇也罢,我都与你一起。听到没有?”
颂温颔首:“正是,大家相识一场,既有难事,自当同舟共济。人多力量大,我们帮着一同打听,总能捉到些蛛丝马迹的。”
“……谢谢。”穆玄英深吸一口气,眼中却酝酿着别样的情绪,“明日事,明日再说。”
见穆玄英终是冷静了下来,众人这才开始就地简单休整,合计下一步该如何做。
颂暖为众人疗愈,尤是对薛意一身斑驳血痕格外上心,小姑娘一直绷着,此刻才觉出痛来,斯哈斯哈也不敢反抗。
八生斟酌道:“大仙,你这身躯怎么也是个男子,按我们的说法,男女授受不亲,非常时刻便也罢了,你现在这样捉着姑娘家的膀子看来摸去,似乎于礼不合。”
颂暖睨了他一眼:“古板。”
虽这么说,却见他周身金华光转,瞬息间形容焕然。
鹅黄裙衫的女郎一扶云鬓,笑道:“这总行了?”
八生下巴都快惊掉了,颂温见状,却是一脸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去。
穆玄英先前一直不吭声,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都是这样,可雄可雌的吗?”
“都说过了,形貌不过游走世间的皮相罢了。既是皮相,自然有男有女,全凭心意喽。”
穆玄英装作若无其事,实际偷偷看了一眼莫雨,却被对方似笑非笑抓个正着:“怎么?你还想要个姐姐不成?”
穆玄英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无此事……”
莫雨又道:“那就是觉得我若有个姐妹,定是不够美貌的了。”
穆玄英道:“不不不,雨哥已经如此风神出众,倘真有姐妹,也定当是倾城之色。”
“哈哈哈哈。”颂暖笑道,“巴蛇大人,这小郎君是嫌你皮囊不如女子漂亮呢。”
“行行好。”穆玄英冷汗都下来了,“你就别添柴火了。”
莫雨微微扬起唇角,见他情绪彻底和缓下来,便也没再为难他了。
“不过,也不总这样。”颂暖道,“虽不过皮囊罢了,但毕竟灵兽也要繁衍生息,自也是有天然阴阳雌雄之别的,否则一切岂非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