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那句“时间不多了”,像根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楔进我天灵盖里。
屋里彻底黑了,只剩我额头上那五道毒蛇似的血纹,还有胸口那枚子钱裂口处“咕嘟咕嘟”往外冒的粘稠黑气,在死寂里发着妖光。
空气沉得跟灌了铅水似的,吸一口,肺管子都跟着疼。
疼!钻心的疼!
胸口那块铜钱像是活过来,里头那“邻居”被范无咎的话彻底撩拨疯了,贪婪夹着毁灭的欲念,顺着裂口拼命往外钻,顶得那层污血凝成的“封口”像吹了气的猪尿泡,一鼓一鼓,眼看就要炸开!
额头上那五条杂毛畜生留下的烙印也跟着造反,赤黄绿灰白搅成一锅滚粥,在我脑浆子里翻江倒海,疼得我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嘣响,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呃…操…”
我佝偻着腰,手死死抠住旁边半塌的桌沿,木头茬子扎进手心,那点锐痛反倒让我脑子里那锅滚粥稍微定了定神。
不能炸!
现在炸了,那老瘪犊子最后这点指望就真他妈喂了狗了!
谢必安那张万年不变的惨白笑脸,在五色妖光和翻涌黑气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
他晃悠着两条惨白的小腿,像是看猴戏入了迷,嘴里啧啧有声:“小鬼头,这动静…啧啧,比你那邋遢师父当年可带劲多了!老黑,你说是不?”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身后那座冰山。
范无咎纹丝不动,墨黑的眼珠子跟两口深井似的,穿透黑暗,就钉在我胸前那块搏动的铜钱上,还有我额头上疯狂闪烁的血纹。
他那干巴巴的声音又响起来,像是钝刀子割肉:“邪胎…躁动…五毒…攻心…强压…必遭…反噬…速…决断…”
决断?决你奶奶个腿!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像是要瞪出血来,直勾勾射向门口那俩黑白无常,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带路!去城隍庙!去你们那破地府!老子要亲眼看看!那老瘪犊子的魂儿,到底他妈丢哪旮旯了!”
“哟呵?真敢去?”
谢必安小眼睛一亮,亢奋劲儿更足了,像闻着血腥味的苍蝇,“小鬼头,有胆色!比你那怂包爹强多了!”
他瞟了眼床上彻底挺尸的老姜同志。
范无咎那张死人脸上依旧没半点波澜,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我这股疯劲儿的成色。
他缓缓地点了下那颗僵硬的脑袋,干涩道:“允…城隍可查生死簿残卷…地府黄泉深处…非生魂宜往…凶险…”
“少他妈废话!”
我低吼一声,强行挺直了快被剧痛压垮的腰板,额头的血纹因为用力而光芒暴涨,胸口的子钱更是剧烈跳动,灼热和阴寒两股力量在里面疯狂撕扯,像是有把烧红的钝刀子在心口慢慢搅。
“老子的命是他给的!现在他魂儿丢了,你们他娘的还跟我扯什么凶险?带路!现在!马上!”
那股子从筒子楼锅炉房就憋着的邪火,混着被老道算计的憋屈和眼下的剧痛,彻底炸了膛。
谢必安嘿嘿一笑,惨白的手指对着虚空一划拉。
没有刺眼的光芒,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眼前那片被烟尘和黑暗笼罩的筒子楼景象,像是被泼了墨的劣质画布,无声无息地开始褪色、剥落、扭曲。
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和纸钱灰烬味道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灌满了整个破屋,吹得散架的木头、破碎的玻璃渣子在地上打着旋儿滚动。
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再睁开时,人已不在那间弥漫着劣酒、血腥和汗馊味的破屋。
脚下是冰冷、坚硬、带着细微颗粒感的青石板路。
头顶没有天,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了千万年的灰黑色“东西”,沉沉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光线极其黯淡,勉强能视物,来源似乎是街道两旁那些歪歪扭扭、样式古旧得掉渣的建筑缝隙里透出的幽绿或惨白的光。
空气粘稠、冰冷,吸一口,那股子混杂着陈年香灰、潮湿霉烂、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还有无数窃窃私语汇聚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直往脑仁里钻。
这就是城隍庙的地界儿?
活脱脱一个放大了几百倍、埋在地底几百年的破烂集市!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极其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密密麻麻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