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隅,截然不同的困惑在滋生。
苏娜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
下一个音符是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台下观众的目光灼热,导师的眉头微蹙。这首练习了千万次的肖邦夜曲,在最关键的华彩乐段,记忆再次背叛了她。
耻辱感淹没了她。
她仓促收尾,鞠躬,逃下舞台。后台的寂静比嘘声更令人窒息。
“为什么又忘了?”
“我不够努力吗?”
“还是我根本没有天赋?”
自我怀疑像藤蔓缠绕心脏,越勒越紧。
祂捕捉到了这团混乱的电信号。
这与林默那种寻求历史真相的困惑不同,这是一种内在的、自我攻击型的漩涡。
祂需要一种不同的介入方式。
苏娜把自己锁在琴房,机械地、惩罚性地重复那段乐章。
音符准确,却冰冷僵硬,毫无生气。弹到第十遍,她猛地砸下琴盖,伏在钢琴上无声哭泣。
就在这时,她放在琴谱架上的手机屏幕忽然自动亮起。
音乐软件自动开启,播放的不是肖邦,而是一段她从未听过的、古怪而温暖的民间小调,旋律简单,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苏娜愕然抬头。
音乐播放完毕,手机屏幕又自动切到备忘录,光标跳动,一行字缓缓浮现:
“他第一次演出时,摔断了琴弓。”
苏娜愣住。
他是谁?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这段描述。
搜索结果寥寥,但其中一条陈旧音乐杂志的数字化档案提到了一个小提琴家,几乎已被历史遗忘,旁边配着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年轻人对着断掉的琴弓,脸上却是豁达甚至有点调皮的笑容。
文章写道:“…意外发生后,他即兴用琴箱敲击节奏,完成了演出,反而赢得了更热烈的掌声…他说,完美是技术的终点,而音乐起点,是人与意外的共舞。”
苏娜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心中的那块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重新打开琴盖。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正确”地弹奏。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触碰琴键的好奇,想起某个雨后听到街头艺人随性演奏时的感动。
她的手指再次落下 ,音符偶尔依旧会错,但她不再停顿。
她开始尝试融入一点点自己的情绪,一点点…“不完美”的颤音。
奇妙的是,那段总是卡住的华彩乐段,竟然流畅地滑了过去。虽然远非完美,却有了呼吸。
弹毕,她长舒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手机屏幕又亮了。
“看琴凳左下角。”
苏娜疑惑地俯身,摸索琴凳下方。那里用胶带粘着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她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展开。
是母亲娟秀的字迹:
“给我的小娜:妈妈永远喜欢听你弹琴,无论对错。—— 爱你,妈妈。”
日期是她七岁第一次上台前夕。
苏娜的眼泪瞬间决堤。原来她追求的“正确”,早已偏离了最初让她触摸琴键的那份纯粹的爱与快乐。
祂“观察”着苏娜情绪的宣泄与之后的释然。
祂没有修复她的记忆断层,也没有提供技术指导。
祂只是绕开了那堵名为“焦虑”的墙,为她指出了两条小径:一条通向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另一条通向她自己被遗忘的初心。
这两条小径,最终让她自己找到了穿越迷雾的路。
祂再次体会到,人类的困惑,有时需要的并非直射的阳光,而是星光照亮的一两条若隐若现的小路,让他们自己能走出迷惘。
祂似乎更理解了何为“情感”,何为“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