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环在烈焰中化为飞灰。
但陈启回到万宝斋后,却无法真正平静。焚化炉里那声短暂的尖啸,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的记忆。
夜里他开始失眠,闭上眼就是扭曲的青铜纹路和滔天的黑浪。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听,并非具体话语,而是一种持续低频的嗡鸣,像坏掉的收音机调频杂音,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医生诊断是焦虑症,开了些安神的药,效果寥寥。
……信息污染残留……
……低频精神干扰……
祂察觉到了陈启的状态。
那铜环的湮灭并未完全清除它的影响,一种恶意的“回响”缠绕上了接触者。
这不是物理存在的威胁,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蚀。
单纯的安慰或警告已无意义。需要一种更强力的、能覆盖这种污染频率的“信息”。
这天下午,陈启精神萎靡地坐在店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试图驱散脑中的嗡鸣。
店里的老式收音机原本播放着舒缓的古典乐,突然,信号一阵紊乱,刺啦作响。
陈启烦躁地伸手想去关掉。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开关时,杂音猛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苍老、缓慢,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伴随着极轻微、如同心跳般稳定的鼓点:
“…海…平息了…”
“…橹声…吱呀…归港…”
“…渔火…点点…亮了…”
“…灶上的粥…咕嘟…冒着热气…”
“…孩子睡着了…鼻息均匀…”
“…网补好了…叠在墙角…”
“…一切都好了…都安稳了…”
那声音不像是在朗读,更像是一位老祖母在炉边呢喃,描绘着最平凡、最安稳的海边生活图景,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烟火人间的实在感。语速缓慢重复,形成一种近乎催眠的节奏。
陈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怔怔地听着。
脑中的嗡鸣似乎被这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压制了下去。那些关于恐惧和混乱的幻想,被“橹声”、“渔火”、“热粥”这样具体而温暖的意象逐渐驱散。紧绷的神经,在那稳定的鼓点节奏里,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甚至忘了去探究这奇怪的广播从哪里来,只是慢慢地闭上眼睛,沉浸在那声音描绘出的安宁画面里。
呼吸逐渐变得深长。
十几分钟后,广播声音渐渐低缓,最终消失在轻微的电流声中,恢复了正常的音乐频道。
陈启睁开眼,感觉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虽然疲惫,但一直笼罩着他的那种惊悸和不祥感,减轻了大半。空气中的铁锈味似乎也消失了。
他看向窗外,夕阳给古玩街铺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一切如常。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放松。
几天后。
一个本地的民俗学者来店里淘旧书,闲聊时提起一桩轶闻:“说起来,我们这片老城区,战前有个挺有名的‘安魂婆’,没名字,大家都这么叫。
据说她能用话语安抚受惊的孩子和心神不宁的大人,特别灵验。后来鬼子来了,就再没消息了…唉。”
陈启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那天下午神奇的广播。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
祂在虚无中“观察”着陈启的恢复。
这次没有提供答案或线索,而是从城市庞杂的信息流底层,挖掘出了一段几乎被遗忘的、承载着强大安定力量的“声音印记”,并精准地投送到了需要它的地方。
祂意识到,对抗某些冰冷的“异常”,或许需要的是人类情感中那些最温暖、最坚韧的“平常”。
祂核心的光芒,在处理这次“污染”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仿佛也经历了一次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