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夜，总是比别处更冷些。

江渝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远处敌寇营地的篝火，像散落荒原的鬼火，明明灭灭。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却仍在阴雨天隐隐作痛，那瓶池衡托人送来的金疮药就揣在怀里，瓷瓶的凉意透过铠甲渗进来，倒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将军，各营都已准备就绪。” 林野走上城楼，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夜里风大，您披上吧。”

江渝接过披风，却没有立刻穿上，只是搭在臂弯：“粮草都按计划运到南侧峡谷了？”

“按您的吩咐，五千石粮食分三批运过去，最后一批刚到，伪装成押送的士兵也已就位。” 林野压低声音，“就是…… 用池公子送来的粮食做诱饵，会不会太冒险了？”

江渝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鞘上还沾着白日操练的尘土：“越是珍贵的粮草，越能引敌寇上钩。他们被咱们堵在关外半月，早已断了补给，这五千石粮食，足够让他们铤而走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烽火台：“何况，这不是普通的粮草。”

林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池衡送来的粮草里，除了寻常的粟米，还有不少精细的麦粉和豆类，都是敌寇平日里难见的稀罕物。用这些做诱饵，确实比普通粮草更能勾起贪念。

“那池公子倒是细心。” 林野笑了笑，“连敌寇的喜好都算到了。”

江渝没有接话，只是将披风往身上一裹。夜风卷着沙砾打在披风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极了池衡那封短信上的字迹，拘谨却认真。他想起纸条上 “将军保重” 四个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仿佛还在指尖残留，心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

“传令下去，三更时分，各营按原定计划行动。” 江渝转身往城下走，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告诉弟兄们，此战过后，咱们就能喝上庆功酒了。”

“是！” 林野高声应下，转身去传令。

城楼之下，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火把的光芒映着他们年轻的脸庞，虽然面带倦色，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汉子，为了守护这方土地，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正屏息等待着将军的号令。

江渝穿过队列，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走到第三营时，他停住脚步那里有个叫小石头的少年，才十五岁，是去年刚入伍的新兵，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紧张吗？” 江渝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石头吓了一跳，赶紧挺直腰板：“不、不紧张！跟着将军，一定能打胜仗！”

江渝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正是池衡送来的 “福记” 酥饼：“拿着，一会儿开战前垫垫肚子。”

小石头愣了愣，接过酥饼，脸颊涨得通红：“谢、谢谢将军！”

江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敌寇虽然缺粮，却个个凶悍善战，且熟悉地形。但他别无选择雁门关是京城的屏障，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将军帐，江渝铺开地图，手指在南侧峡谷的位置重重一点。那里地势险要，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中间一条窄路，正是伏击的绝佳地点。他早已让人在山崖上埋伏了弓箭手，只等敌寇进入峡谷，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将军，您还没休息呢？” 军医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这是用池公子送来的药材熬的，您趁热喝了，对伤口好。”

江渝接过汤药，药香混杂着淡淡的当归味，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五脏六腑。他忽然想起池衡，那个在破庙里慌慌张张却眼神坚定的少年，此刻或许正在京城的月光下安睡，不知道边关的烽火有多烈，不知道这场仗有多凶险。

也好，他想，就让他在京城安稳着吧。

池衡坐在窗前，手里捏着江渝送来的那张纸条，已经看了不下百遍。纸条的边角都被摩挲得有些发毛，上面 “不日可破” 四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公子，该吃晚饭了。” 春桃端着饭菜走进来，见他又在发呆，忍不住道，“您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还在担心雁门关的事？”

池衡回过神，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没什么。只是在想，江将军他们什么时候能打胜仗。”

春桃放下碗筷，挨着他坐下：“公子，您就别担心了。江将军那么厉害，肯定能打赢的。再说，您不是已经送了粮草和药材过去吗？也算是帮上忙了。”

池衡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青菜：“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心里的担忧却丝毫未减。他从苏轻辞那里打听到，这次围剿的敌寇是最难缠的一支，首领叫阿古拉，勇猛善战，且诡计多端。江渝虽然有勇有谋，但敌众我寡，想要取胜，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正想着，管家匆匆走进来：“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您进宫。”

池衡心里一紧：“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只说是陛下有要事相商。” 管家神色凝重，“公子，您要小心些。三皇子虽然被打入天牢，但他的党羽还在，保不齐会在陛下面前说您坏话。”

池衡点了点头，起身换了身衣服，跟着太监往皇宫去。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帝突然召见，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了御书房，皇帝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见他进来，放下朱笔：“池衡，你来了。”

“臣参见陛下。” 池衡跪地行礼。

“起来吧。”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池衡谢过，在椅子上坐下，心里却越发忐忑。

皇帝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你。”

池衡勉强笑了笑：“陛下召见，臣心里有些不安。”

“朕找你来，是想问问你雁门关的事。” 皇帝的语气严肃起来，“江渝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准备好了围剿敌寇，你觉得胜算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