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闻素把宾客送至院门,等他们的车马消失在夜色中才撇嘴啧了一声,满脸厌恶。
这帮老东西有时间来劝说师父,让师父和他们走一路?可真是痴心妄想。
院里竹叶沙沙作响,许闻素抬头发觉月亮已隐于云雾中,面露不爽。方才在书房内他也是看清了这些朝堂蠹虫。对方此次拜访,除了拉扯家常外就提了睢阳战事,眼看临近上朝,来意不言而喻。许闻素一想起刚才那几个肥头大耳,眼里遮不住贪婪的官员,就不禁作吐。呵呵,之前在漕运上捞油水就算了,现在又妄想用睢阳忠烈的鲜血为他们添置华服?
呸,真不要脸!他暗暗啐道。
许闻素比比手势让看门的仆从把门关上,“鸣鸣,我们走。”他一甩长袖,头也不回地往院内走去。那个叫“鸣鸣”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冒出来,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那几个官员,据许闻素放出去的探子来报,都和师父目前最头疼的政敌多多少少扯点关系。他料定师父这会还在书房,打算回去和师父汇报。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要找师父。许闻素瞥眼身后安静的男孩。这孩子和他一样出自秀坊,在坊内两人可以算师兄弟。
许闻素成为纪攸徒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坊内。前些日子他回秀坊发现一个沉稳内敛的孩子,觉得这孩子以后必成大器,这样的人若是为师父所用,那师父离他天下大同的理想就更进一步。于是便把须宿鸣带出秀坊,特地好好教导了一段时间的礼数,为将来出入纪府或其他场合做好准备。至少到目前,这个须宿鸣的举动都是令他满意的。
许闻素领着这个小师弟穿过一处假山,很快到了师父的书房。
“师父。”许闻素在书房门口叩门,轻咳一声催促男孩过来。须宿鸣第一次到纪府,略显惊讶,他曾以为所有官员家里都是奢华的。他幻想过纪府是何等的朱门高户,陈设华贵,一路有小厮的闲谈嬉戏。可他一路走进来只觉得这宅子清冷的不像话,一点生气都没有。
听师兄说,这纪家世代清官,过惯了低调的生活,但也不至于维持形象这般清冷吧,或许是文人雅士的独特审美?须宿鸣觉得这纪府有几分压抑。他望着院内的竹林陷入沉思,这儿除了他和许师兄,就没别的人了,可他怎么生出有人暗中监视自己的错觉?他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环境,确实没有旁人了,于是安慰自己莫要多疑,说不定只是竹叶摩擦声呢。
“进。”门内儒雅的声音淡淡应了声。
一位儒士坐在案前,他慢慢抿了口茶。烛光映照下,他左眼正下方的红痣十分显眼,他目不转睛地翻看桌上的经史,仿佛没看见许闻素两人。
许闻素进屋后立马换了一番脸面,毫无刚才的满脸嫌弃,恭恭敬敬的。须宿鸣进屋后听着师兄先前的吩咐,自然不敢随意张望,他轻缓地停在离师兄稍远一点的位置,但好奇心驱使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向案前的那位大人,刚想感叹好一个俊美的儒士,不料那位大人突然抬眼和他对视。须宿鸣猛得低头,不再乱看。
那位大人明明在翻阅经史,为何那个瞬间突然抬眼?
须宿鸣暗暗攥紧衣角,用力咬牙,低头盯着地面。
如此凌厉的眼神,须宿鸣着实一惊。他感到一阵恶寒,想起师兄说的不乱动,就强压着惧意稳住了自己。尽管如此,背上还是爬上了汗珠。他有些后悔当时为了出人头地拼一番事业跟着许师兄离开秀坊,可能他不适合为天下苍生做出一番事业。
总之在这里,他浑身不自在。
“那几个蝇营狗苟已经打发走了,”许闻素行礼后开口道,语气里满是不屑,“他们为了拉师父您下水真是不尽手段啊。”
“师父您刚和他们说‘需在思量’,是搪塞他们的吧?”许闻素试探道。
纪攸指尖轻轻拂过经史,缓缓道“国之大事,关系重大,怎可断然决定,”他轻笑一声,“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他们什么目的。”
“师父所言极是。”许闻素附和笑道,走到纪攸案边磨墨,“那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分明来刁难师父的。睢阳善后,这算盘打得真响啊!再加上之前探子们的情报,也不知他们在漕运上捞了多少油水,真是不知死活。呵,这事圣上要是知道了......”
纪攸抬了抬手,许闻素识趣地闭上嘴。“还没到那个时候,”纪攸平静道,“但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纪攸目光落到须宿鸣上,眼前这个男孩规规矩矩地站着,微微垂着头。
许闻素见状,恭敬道:“师父,这是前些日子弟子返回七秀坊时发现的苗子,叫须宿鸣。”
须宿鸣立马行礼,“晚辈须宿鸣,拜见纪大人。”
男孩抬起头与儒士对视。此时,纪攸眼底温温和和的,刚才那点凌厉仿佛是男孩的错觉。
“弟子看他心思细腻聪慧机灵,有远见,心系天下苍生,应该是个可造之材。”许闻素不动声色地向师弟眨眼,“再说了,近来师父最中意的那几个门客都走了,尤其是那个姓阙的。”他鄙夷道,“想着师父身边正需人手,我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出来了。若他能获师父点拨,将来可为您分忧,可算为天下大同尽一份力。”
纪攸淡淡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许闻素小心翼翼地观察师父的脸色。
纪攸这人,喜怒难料。许闻素待在师父身边这么久都没捉摸透师父。他这会想起那个姓阙的讨厌家伙。虽然许闻素看他很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姓阙的本事很大,比他摸得清楚师父的脾气。
若是阙将秋在这里,他会怎么做?许闻素咬牙想着,那人说不定说说笑笑就把氛围拉回去。
不过说到阙将秋,他前阵子突然带着他女儿走了。许闻素知道他和师父吵了一架,当时只觉得奇怪,这两人怎么能吵得起来的。不过这阙大夫如风般来去自如,他爱去哪去哪别人也管不着。许闻素巴不得他赶紧走,每次那姓阙的在府上,他许闻素都没法直接进内院找师父,要层层报告才允许进来。
还有就是姓阙的风流浪荡,还是花街柳巷的熟客。这在许闻素看来姓阙的简直是脏了纪府这片干净之地。之前就有风言风语说什么阙将秋和纪攸有一腿,许闻素听完后气得发抖,师父清清白白的名声都要被这人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