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井机的轰鸣声在50102段矿道里震荡,钢齿与煤层摩擦的“咯吱”声逐渐变得沉闷。负责操作的是F-19082,一位老技术员,他突然按住停机按钮,机器的震颤戛然而止,只剩下齿轮冷却的“滋滋”声。
“不对劲。”他摘下护目镜,指了指钻井机的压力仪表,指针死死卡在红色区间,“钻到硬岩了,不是煤层。”
我和龙煞凑过去,借着矿灯的光看清仪表读数——钻压瞬间飙升到200千牛,远超软煤层的承受范围。老技术员用扳手敲了敲钻杆,回声清脆得发空:“是花岗岩,密度太高,普通合金钻头啃不动。”
旁边的年轻技术员急得直跺脚:“51层被困的人最多还能撑2个多小时,根本对付不了这种岩层!”
矿道里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50米的钻井进度已经完成35米,就差这最后15米了。
F-19082摸了摸岩石表面镶嵌着的细小石英砂,指尖划过能感觉到明显的颗粒感——这是典型的致密花岗岩,用镐头敲上去只会留下一道白痕。
F-19082看向年轻技术员,眉头紧锁:“咱们带的备用件里,是不是有2个上层特制的超强金刚石复合片钻头?”
年轻技术员脸色发白,声音发紧:“后勤的应急工具箱里应该有!但这是特批件,严格管控,一年就配3个。这东西虽然强,但2个想打穿15米花岗岩?万一耗完了还没通……”他没再说下去,喉结剧烈滚动着。
F-19082猛地一拍钻机外壳,铁壳发出闷响:“人命重要!真耗完了还没有通,我一个人负责!你和这位兄弟快去取,越快越好!”
说完,F-19082重新调试钻机,对我道:“咱们俩把钻杆退到安全位置,拆钻头。”当专用扳手拧开钻头卡座时,普通合金齿已被磨成圆头,边缘嵌满煤渣,像块被啃秃的骨头。这时龙煞和年轻技术员正好捧着两个裹着油纸的钻头跑回来,拆开油纸,矿灯光线下,镶嵌在钻头边缘的黑色复合片泛着冷光,像一排细密的尖齿。
F-19082盯着钻头看了两秒,沉声道:“花岗岩裂隙多,说不定能找到薄弱层。咱们边钻边看岩屑,随时调整角度。”他顿了顿,对操作杆猛地一压,“开机!”
钻机重新启动,这次的声音截然不同——不再是煤层的“咯吱”声,而是钢齿啃咬岩石的“哒哒”脆响,每一次震动都顺着钻杆传到手臂,震得虎口发麻。老技术员紧盯着压力仪表,喉结滚动:“180……200……稳住!别崩了钻头!”
年轻技术员蹲在钻杆出口处,用铁皮簸箕接住掉落的岩屑。“是灰白色的,颗粒细,说明岩层整体性不强。”他抓起一把岩屑捻了捻,指缝间漏下细碎的粉末,“有裂隙!往这个方向偏3度试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第二个金刚石钻头的复合片磨秃大半时,钻井进度推进了13米,距离51层还剩2米。年轻技术员瘫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没了……最后一片复合片也崩了,普通钻头连表皮都蹭不掉。”
F-19082抹了把脸上的汗,突然扯掉手套,露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换液压破碎锤!调至最小冲击功率,贴着钻孔打,一点点凿!”他转向周围的人,声音稳得像块岩石,“其他人搭把手,把液压锤抬过来!”那是一台半人高的便携式液压锤,平时用来破碎废弃设备,众人立刻扔下手里的活,合力将沉重的机身抬到钻孔前。
我和龙煞抱着液压锤的钢管,将錾头对准钻孔边缘的岩石——錾头是特制的防爆铜头,矿区规定,液压锤接地电缆必需紧紧钉在岩壁上,瓦斯环境下必须用铜制工具,避免火花。老技术员扳动控制阀,“哐!哐!哐!”沉闷的撞击声在矿道里回荡,每一次冲击都让脚下的地面微微发颤。
“都稳住!”老技术员盯着钻孔边缘的岩石,“一小时内必须打通这最后的通道,够送风管和氧气管就行!争分夺秒!”他又对远处喊道,“瓦斯浓度怎么样?”拿着便携式瓦斯检测仪的技术员扬声回道:“稳在0.5%以下,防爆设备没问题,放心干!”
高压风管接通了地面风机,连着主通风口,“呜呜”的气流声仿佛带来了生的希望。
錾头与岩石接触的地方,很快积起一捧白花花的岩粉。我和龙煞的胳膊早已酸麻,青筋在汗湿的衣衫下暴起。水滴顺着矿工帽檐滴落,砸在液压锤冰冷的钢管上,瞬间蒸腾成雾气。老技术员F-19082突然喊停,嘶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有戏!是节理面!快看!”他凑到钻孔边,用矿灯仔细照着,指着岩壁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纹路。“花岗岩的天然裂隙,顺着这儿凿,硬度至少降一半!”
“你左我右,一起用力!”龙煞低吼一声,和我默契地调整液压锤的角度,錾头对准那条细微的暗缝。“哐哐”的撞击声骤然一变,沉闷的 “咚咚”声,如同敲击在心头。岩屑不再是细碎的粉末,而是一块块剥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龙煞的錾头一轻,猛地探入岩石之中,发出空洞的 “噗”声,周围的岩壁也簌簌地掉落碎渣。
“通了!”他猛地后退,老技术员关掉液压锤,矿道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老技术员用细钢筋试探着捅进那个拳头大的孔洞,钢筋没入近半米后,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气流,带着潮湿的霉味。“是51层的风!”
我蹲在孔洞旁,对着里面喊道:“能听到吗?听到就敲敲!”我赶紧把耳朵贴在洞口,几秒钟后,一阵微弱但清晰的敲击声传来,“笃、笃、笃”,像敲在心脏上。我心脏狂跳,大声喊:“马上给你们送氧气!坚持住!天亮前一定出去!”然后迅速让开位置。
这时专业人员早已把准备好的3厘米高压氧气管和5厘米风管顺到洞口,先将氧气管一点点往里送。刚送进去约两米深,管子突然被轻轻拽了一下——是里面的人在回应。外面的技术员立刻喊道:“把你们的氧气系统调成外循环模式!不要摘下面罩直接吸,管子够长,氧气量足!加油!”说着,又将5厘米风管缓缓推入孔洞,直到感觉到另一端被接住。
老技术员看着氧气管和风管微微起伏的弧度,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报告调度室,51层通道打通!3厘米氧气管、5厘米风管均到位,瓦斯浓度0.4%,矿工有回应!完毕!”
中控室的回应很快传来,带着明显的激动:“你们做得非常好!他们的生命监测数据都正常!了不起!一小时内再送第二根粗氧气管,谢谢你们。”
我和龙煞瘫坐在地上,看着年轻技术员用膨胀套管固定通道边缘的岩壁(刚打通的孔洞暂用套管加固,避免塌方),各专业人员各司其职,突然笑出声来。手掌的血泡破了,混着岩粉结成硬痂,但握着氧气管的指尖,还能感觉到那股流动的、带着温度的气流——那是50条生命在呼吸。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两根管子在矿灯的照耀下泛着微弱的光芒。它们虽然无法直接将被困矿工救出,却给他们续上了生命,带来了希望。
这不仅仅是一次救援行动,更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与绝望的搏斗。虽然我们未能亲手将被困矿工救出,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放弃,我们也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