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一台终端机前，按了按机身侧面那个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存/取」按钮。这按钮被矿工按了太多年，成百上千次的触碰早就磨平了字迹，倒成了这台精密机器上唯一带着“人味儿”的痕迹——全是底层求生的手印子。机器整体倒是锃亮，显然定期有人维护，唯独这高频使用的按钮，成了被刻意忽略的“底层印记”。随着一声沉闷的机械声，终端机下方弹出一个大约三十厘米见方的金属槽。金属槽内壁布满了细小的划痕，仿佛是无数次被物品摩擦过的痕迹。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金运石放进去，触感冰凉而粗糙。金属槽在我的注视下缓缓缩回，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吞噬者，将我的希望也一并吞没。屏幕上的绿光开始不安地闪烁，隐约能听到机身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哒」「咔哒」声——那是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在精密地检测物品成分，也是这个冰冷系统运作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起来。我盯着屏幕，心里默默祈祷着能卖个好价钱。片刻后，屏幕终于显示：「物品：金运石（成色78%），非违禁品。是否挂售？」
「是。」我用指尖用力戳了戳屏幕上的「是」字，绿光猛地抖了一下，仿佛这个冰冷的机器也在嘲笑着我的天真。紧接着，屏幕弹出输入框：「请输入价格（银币）：」
我的手指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下。报高了怕卖不出去，报低了又不甘心。最终，我咬了咬牙，输入了「6」。
屏幕立刻跳成：「挂售成功。物品已移送至八层仓储区。」
没有仓位编号，没有凭证，甚至没说八层在哪——但所有人都知道，连接着七区和九层的那个神秘的八层，是片巨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从各个矿区运来的物资，由无数双看不见的机械臂进行分拣、存储。我们存进终端机的东西，就像扔进深渊，只知道它“在八层”，却永远无法知道它具体在哪，就像银行永远不会告诉你，你的钱藏在哪个金库的哪个角落。也没人知道八层里到底有多少机械臂、多少货柜，就像没人知道终端机扣除的手续费最终流进了谁的口袋、进了谁的腰包。我们只需要知道：想要交易，就得听话；想要活下去，就得接受被这个系统一点点榨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安和愤怒。这就是这个矿区的规则，残酷而冰冷，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走向另一侧的「交易」终端机。路过一个年长的矿工身边时，他正对着屏幕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狗娘养的，取块破铁矿还要扣一个银币的手续费！真他娘的黑心！”他面前的金属槽里放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铁矿，屏幕上显示：「取出成功，扣除手续费1银币，剩余余额2银币。」他看着屏幕上可怜的余额，愤怒地锤了一下机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引来了周围矿工的侧目。但他似乎也习惯了，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这里存东西免费，像是一种施舍，让你心存感激地把东西存进去，然后再用另一只手狠狠地从你身上搜刮。而取东西，无论价值几何，都要被无情地扣除1银币的手续费。这就像一个无形的陷阱，诱惑你进入，然后慢慢地把你吞噬。
包月看似划算，3银币就能享受不限次数的存取服务。但这对于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只能挣到10个银币的普通矿工来说，仍然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他们必须精打细算，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别无选择。这里是唯一能安全交易的地方，这就是这个矿区的生存法则：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付出代价。
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他。我明白他的愤怒和无奈，但我无能为力，只能选择视而不见。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法则：自顾不暇，谁也帮不了谁。
走到「交易」终端机前，同样的生物扫描，屏幕跳成：「F-25259，可交易余额：23银币。」下方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商品列表，全是最简单的文字描述：「铁矿石（3公斤）（成色88%），8银币」「旧铝水壶（成色58%），5银币」「矿镐头（磨损），8银币」……只有一张粗糙的物品图片，和一些寥寥无几的参考数据，没有详细的参数，没有质量保证，想买就只能赌运气，赌自己会不会被坑。
我眯起眼睛，盯着列表，一行一行地仔细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些与锰矿石相关的物品。但和预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在这里，锰矿石是稀缺资源，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公开的交易平台上。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列表底部出现了一个价格异常低廉的铁矿石挂卖单。
在列表末尾，一行小字格外醒目：「铁矿石（1公斤），2银币」。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难道有人急需用钱，所以低价抛售？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险尝试一下。
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个条目，屏幕立刻显示：「确认购买？扣除2银币，手续费0.1银币，共计2.1银币。」
——系统连这种零头都要抠，分明是故意的——平时交易都是整数银币，偏在手续费上露獠牙，连拆分银币的权利都攥在他们手里。最特别的是，这些零头根本取不出来——系统只认整数银币，剩下的小数点后的数字，就像被凭空蒸发的血汗，成了他们口袋里额外的油水。
“确认。”我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希望不会被坑。
屏幕再次闪烁，显示出三个选项：「取出」「转存」「寄卖」。
我想了想，现在取出也没有用，不如直接转存到我的账户里，以后再用。
“转存。”
金属槽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仿佛无数金属碰撞的声音，听起来令人牙酸。几秒钟后，声音渐渐平息。屏幕变成：「交易完成。剩余余额20.9银币。」
三秒后，屏幕上的画面便骤然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整个过程没有凭证，甚至没有一句礼貌的「谢谢」或「再见」。只有冰冷的绿光在屏幕上闪烁了几下，仿佛在嘲笑我的微薄收入。四周的矿工们依旧沉默地操作着终端机，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和偶尔传来的咒骂声，才能证明这里还有生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