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三分,为什么有人在七点四十三分就遛狗!为什么还有人遛狗不栓绳!为什么——
林遂意僵硬地,和十步远的那只博美无声对峙,无声的只有他,通体雪白的博美交流欲十足的冲他汪汪汪,狗主人在后面喊“囡囡过来!”
为什么物业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为什么林太太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想他死可以直白的说,不必这么委婉曲折借刀杀人杀人诛心!
段榆的另一只手好像扶上他的肩膀,停顿片刻,上挪到他的后脖颈那儿,一下一下像顺毛,他说你不要怕,然后牵着林遂意的手,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摁到怀里去。
“你不要怕,我在。”段榆想了想,在夜风里说,“你听嘛,我心跳声都比它大。”
博美的主人好不容易追上来把那只小坏蛋捞进怀里,拼命鞠躬道歉解释。她狗绳没栓完,这个小坏蛋先从家里冲了出来,但她也是个新手狗主人,林遂意没办法说什么,只好勉强从段榆的怀里出来,艰难的说下次注意。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林遂意单方面再也没有下一次了,他将永远的作别这条路,避免凶兽出没。段榆更应该现在就注意,至少松开他。
林遂意用手肘推了他一把,段榆顺从的退开半步,但手还是牵着。
“你赶紧打的。”林遂意说。
于是段榆乖顺地低头单手操作滴滴。
“……刚才说到哪了?”林遂意停顿片刻又问。
段榆思索:“你爸妈人很好。”
“再前面。”
“我会被你爸妈打死吗?”
“哦,这个。”林遂意忽然弯眉笑了,他和段榆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他刷卡把段榆推到进出栏杆的外侧,然后隔着半米的距离在路灯下面笑的纯善无害。
他在大多数的时候像个小精灵,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像个慈悲渡他的神明。
林遂意纯善无害地说:“段榆。”
“嗯,嗯。”
“我爸妈不会生气的,但如果你以后还对不起我,我会让你躺进我单位里。”
段榆好像一时间摆不出合适的表情。
林遂意噗嗤一声笑出来,“开玩笑,别当真,我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是那时候我会真的当你死掉了的,林遂意不和死人谈恋爱。”
段榆低头为难地看了看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栏杆,又为难地看了看旁边的保安亭,他叹了一口气,往前尽力凑近半步,隔着栏杆亲了一下林遂意的耳朵。
“嗯,我爱你。”
林遂意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遭到了一点点很小很小的阻拦。
他被林太太拦在半路,客厅里,然后坐上了几个小时前段榆坐在那里的位置。
“听你爸说你有话想问我?”林太太深谙谈判之道,先发制人,“是不是啊,老林?”甚至找上了外援。
外援本人正全神贯注观赏墙上的玻璃水箱,大脑袋金鱼吐着泡泡,他背对着两个人表示置身事外,更想跑路。
林遂意“嗯”了声,说对,没错,是有来着。他还没说是什么,林太太再次抢攻,好整以暇,试图轻描淡写,试图做到正在说一件相当轻松的事情,“是的,你没猜错,其实我知道你中学时候和段榆的事情。”
就算心里已经有这么个猜测,听到林太太明明白白说出来还是心塞。
“干嘛啊?就段榆那样的,傻兮兮的在楼下站着的,我还看不出来?还有他老送你回家那段,我搁这楼上站在厨房里赏景的时候都能看见,林遂意你清醒点,你妈就是在牌桌上眼睛练太好了,平时一不留神就容易看到很多关键点。”
还关键点……林遂意平时巧舌如簧,在他妈面前什么也不是,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点该从哪里开始。
林太太叹口气,换了个姿势,在沙发上支着脑袋,她四十多岁将近五十风华依旧,林遂意的眼睛遗传自她,漂亮又多情。
“完了你俩分手了,你又装着没事,那我也只能当没事。但你又不开心,几年前我还在厨房里想着把你矫正成异性恋的可行性有多大,过了两年在思考给你相亲个男生的可行性有多大,上个月又再退一步,在想你这辈子还能不能谈个恋爱了。”
“……我回房间了。”林遂意面无表情地转身。
林太太靠在沙发上说:“小意啊,你要开心点嘛,我就只怕你不开心。”
*
段希在第三天回国,带回来的还有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白人,中文说的磕磕绊绊,仍然不放弃。
“Richard,我的未婚夫。”段希简单介绍。
这位Richard先生是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为了段希小姐而奋力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化,同时本职工作是做人工智能的。
他跟着段希回来之后相当寂寞的一段时间,主要是找不到交流对象。未婚妻还天天忙的脚不沾地,Richard甚至闲到要去公园看大爷下棋的地步。
“我催丁与榭回来。”林遂意被迫与Richard的英语交流半天后选择了抓壮丁,丁与榭人在研究所锅从天上来,请假赶回来被摁给那个Richard。
“你俩专业对口,聊吧。”
等丁与榭好不容易从Richard那儿挣扎出来,看看林遂意再看看段榆,看看段榆再看回林遂意,朴实无华且一针见血地问:“又没忍住和好了?”
他们以前总爱吵架,三天两头的生气冷战,走路能隔两人远,谁劝和都不听,然后再过两三天后奇怪莫名地和好。
丁与榭常年待在研究所里不出来,洞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在他眼里,他们好像只是吵了一场很漫长的架而已。
“没忍住,和好了。”林遂意轻描淡写地解释。
丁与榭很高兴地点头,他诚恳地说:“本来就该和好嘛,加拿大又不是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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