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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她与她的锦绣年华 > 归乡

归乡(2 / 2)

“你这身打扮...成何体统!”祖母开口便是责备,“头发剪得这么短,穿得男不男女不女,脚脖子都露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怜书早已料到会有此反应,平静地回答:“祖母,巴黎如今都这么穿,方便行动。”

“巴黎是巴黎,这里是张家!”祖母声音提高了几分,“入乡随俗,回到家就得有家里的规矩!明天就让裁缝来给你做几身得体衣服。”

怜书抿嘴不语。她知道此时争辩无益,不如暂且应下,日后再做打算。

祖母见她沉默,语气稍缓:“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三年不见,瘦了不少,洋人的面包奶酪果然养不好人。”

怜书走近,祖母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温情:“眼睛还是那么亮,像你娘年轻时...”

话到此处,祖母突然停住,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转而问道:“学业可完成了?”

“已完成学位论文,只待答辩通过便可取得学位。”怜书回答,“我提前回来,是因为...”

“既然学成了,就好。”祖母打断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虽已过时,但学问太多也非好事。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怜书心中苦笑,果然又是这个话题。

祖母继续道:“你父亲为你筹划已久,如今你学贯中西,提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李家、陈家的公子都是留洋回来的,与你正相配...”

“祖母,我才二十二岁,不急于一时。”怜书试图委婉拒绝。

“二十二还不急?我十六岁就嫁给你祖父了!”祖母瞪眼道,“念依,你说是不是?”

怜书这才注意到,顾念依已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正在一旁小心地更换香炉中的檀香。被突然问及,她微微一怔,随即轻声道:“老太太说的是。”

回答得体而无关痛痒,既附和了祖母,又未明确表态。怜书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女子虽然外表柔顺,眼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祖母似乎满意了这个回答,又转向怜书:“你看看念依,虽只比你小两岁,却已精通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更是出色,哪像你,整天读那些洋文书籍,将来如何相夫教子?”

念依闻言,低头轻声道:“老太太过奖了。大小姐博学多才,是我等远不能及的。”

这话既谦逊,又暗中为怜书解围,令怜书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祖母哼了一声:“博学多才有什么用?女子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怜书,你既已回来,就好好跟念依学学女红礼仪,收收心,准备择婿出嫁。”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继母王氏走了进来。她比怜书大不了几岁,是张瀚文续弦的妻子,出身商贾之家,虽衣着华丽,却总带着几分俗气。

“哎哟,怜书回来了!”王氏夸张地叫道,“这打扮...真是洋派!刚才老钱来说,我还不信呢!”

她绕着怜书走了一圈,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她的全身,最后停在短发上:“这头发剪了多可惜啊!好不容易留到那么长...”

“巴黎现在流行短发。”怜书平静地回答。

“巴黎巴黎,咱们现在是在上海!”王氏用绢帕掩口笑道,“明天我带你去做头发,接个假发髻,不然怎么见人哦!”

怜书心中反感,却不好直接反驳,只得转移话题:“父亲说母亲身体不适?”

王氏笑容微僵:“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多了。你刚回来,先去休息吧,晚上为你接风洗尘。”

祖母也点头道:“去吧,安顿下来再说。念依,带大小姐去她的房间,吩咐厨房准备热水。”

“是。”念依躬身应道,向怜书微微示意,“大小姐请随我来。”

怜书向祖母和王氏行礼告退,随着念依走出房间。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中,念依步伐轻盈而规矩,始终保持半步领先,既引领方向,又不失恭敬。

“你的名字是念依?哪个念,哪个依?”怜书打破沉默。

“回大小姐,是念念不忘的念,依依不舍的依。”念依轻声回答,没有回头。

“很美的名字。你来张家多久了?”

“三年有余了。大小姐出国后不久来的。”

“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念依稍作停顿,才回答:“承蒙老太太和老爷夫人关照,一切都好。”

回答依旧得体而疏远。怜书不禁好奇,这女子平静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来到怜书旧日的闺房前,念依推开雕花木门:“房间已打扫干净,被褥都是新换的。大小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房间布置依旧,红木床、梳妆台、书案,都是旧物,却一尘不染。窗台上甚至摆着一瓶新鲜的白玉兰,散发着淡淡香气。

“你插的花?”怜书问道。

念依微微点头:“不知大小姐是否喜欢。”

“很喜欢,谢谢。”怜书真诚地说,“我在巴黎时,最想念的就是家中春天的玉兰。”

念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位留洋大小姐会如此直接地表达喜好与感谢。她轻声道:“大小姐喜欢就好。热水稍后就到,请您稍作休息。”

她行礼告退,姿态优雅如画。怜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触动。这个传统教养下的女子,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外表完美无瑕,却似乎缺少了灵魂的温度。而她在这个古老宅邸中的位置,也显得微妙而模糊——既非纯粹的下人,又绝非主人。

放下行李,怜书走到窗前。窗外是熟悉的花园,假山池塘,亭台楼阁,与她离开时几乎别无二致。然而在这表象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父亲手腕上的西洋表,宅中新装的电灯和电话,甚至祖母房中那个安静如画的念依,都暗示着这座传统宅邸正在不可避免地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行。

而她,张怜书,将是这股变革之潮中的一颗石子,投入这潭表面平静、深处暗流涌动的水中,必将激起层层涟漪。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是海关大楼的报时钟。这西洋传来的计时方式,如今已成为上海生活的一部分。怜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老宅的木香、院中的花香,以及从远处飘来的煤烟味——这是现代都市的气息。

她回来了,回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回到这个正在剧烈变化的时代。而她深知,自己的归来,将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在这座古老的宅邸中,激起层层涟漪。

敲门声响起,丫鬟送热水来了。怜书收回思绪,打开房门。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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